作者：雅克·萨皮尔

　　编者按：“尽管苏联解体后已经过去了近10年，但是今天，高加索仍然是俄罗斯政治的一个敏感点。这里从政治上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地区，一个是南高加索地区，这里有三个独立的国家，另一个是北高加索，这里的一系列地区都属于俄罗斯联邦管辖，但这些地区的局势都或多或少地不那么稳定。”

　　两次车臣战争似乎都表明，北高加索的特异性是与俄罗斯局势联系在一起的。早在苏联建立之前，甚至从俄罗斯向南部推进的时代开始起——这种推进最初是谨慎的，但后来就越来越快了——这种特异性，就像这里整个的地理、政治与人文情况所表现出来的独特性一样早就存在了。高加索地区地处原来的俄罗斯、土耳其和波斯、即现在的伊朗这三大帝国的交汇点上，两个世纪来，这里始终是一个敏感的、各方在政治——军事上殊死必争之地。今天，出于与这一争夺相关的一些因素，这里又成了对俄罗斯至关重要的地区。要想知道高加索在俄罗斯政治当中所起的作用、要想知道为什么莫斯科对该地区不能无动于衷，那么，我们要说的第一个因素当然是石油。20世纪初，俄罗斯就已经考虑到这一因素了。巴库的石油曾在俄罗斯的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它也始终是一些国家，主要是英国和土耳其垂涎的目标。1919年一1920年，英国之所以支持格鲁吉亚和巴库反布尔什维克的孟什维克，并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列宁当年之所以不让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及阿塞拜疆(当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获得像他给予波罗的海各国和芬兰那样的独立，也并不仅仅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除了这里的内战之外，对巴库石油的渴求也是该地区四分五裂的原因。

　　在俄罗斯帝国时代，巴库曾是帝国的石油首都，到了20世纪末，我们重又发现，各种种族——政治问题也都集中体现在这个问题上。巴库的阿塞拜疆人居多，它始终是在俄罗斯行政部门官员、德国工程师的控制之下，这些人都是奔石油而来的。在19世纪初的一次种族屠杀中，这些阿塞拜疆人曾经受到在这里上岸的波斯军队的保护。当年的波斯和现在的伊朗都没有忘记，他们的国家也有阿塞拜疆居民。

　　高加索地区的石油地缘政治

　　随着南高加索三个国家的独立，石油问题当然就重又成了首位的问题。许多国家对在里海新发现的油田很感兴趣。如果油价适当，也就是说如果油价不掉到1997年那样每桶11美元的低水平，那么，这些油田的产油量可以满足欧洲和亚洲一部分地区的经济发展。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这些石油如何过境，由哪个国家来控制。

　　在这里，苏联时代遗留下来的那些石油基础设施对俄罗斯很有利。输油管是通往北方的。但莫斯科在这方面遇到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这些设备已经老化。设备陈旧，而且加工能力有限。第二个问题是：这些输油管道都是通过达吉斯坦和车臣的，苏联时代有许多规模很大的炼油厂，其中一家就在车臣首府格罗兹尼。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各石油公司主张建立一条通过土耳其的输油管道，这已不再是什么秘密。安卡拉始终是支持这项计划的，通过这项计划，它那“泛土耳其主义”的一些梦想就有可能实现。俄罗斯人反对这样做，它想绕过车臣从北面建一条新的输油管道。因为不论车臣的政治——军事问题如何解决，那里的旧设备已经不能再继续使用了。第三项计划可能是建一条经过伊朗的输油管道。这项计划激起美国及许多海湾国家的激烈反对，因为他们看到这样做有可能引发竞争。

　　自1996年以来，瓦哈比教派的一些组织就想在车臣和达吉斯坦落脚，这难道是偶然的吗?俄罗斯当局和伊朗当局已经觉察到美国想在该地区进行干预，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施加压力，以图消灭这些组织，这难道也是偶然的吗?俄罗斯前外长普里马科夫1999年11月在巴黎也说，绝不会建造通往土耳其的输油管道。对于俄罗斯精英们在这个问题上如此一致的看法，难道还要拿出什么更明确的证据吗?问题已经很明确了：莫斯科不会同意让美国来控制里海石油的输送。俄罗斯领导人可能会同意几国来共同控制里海石油的输送，可能与伊朗，也可能与欧洲人一起来进行控制。但美国人如果想在该地区实行霸权，俄罗斯人是不能接受的。由于美国人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它已在两国之间播下了一场新冲突的种子。

　　俄罗斯想控制这个地区

　　但如果只从石油问题这个角度来认识俄罗斯在高加索的政策，那就太天真了。这个地区远不仅仅是一个石油过境通道的问题，它还是通往中东的桥梁。从18世纪末那时起，俄罗斯人就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它才对高加索如此关注，这可比它对石油的关注早多了。

　　高加索首先，而且历来是与土耳其或奥斯曼世界的一个接触点。大概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俄罗斯绝不会同意南高加索各国完全独立。自1992年以来，它的政策明确了。挑起如此多的纷争为的就是迫使地方政府不得不把莫斯科作为自己一个不可绕过的伙伴。

　　在这里，亚美尼亚民族主义者就是俄罗斯人的一个极好的盟友。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的冲突导致埃里温谋求与莫斯科建立密切关系。双方间存在的一项双边军事协定就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两国之间还转让武器。有一件事情是很说明问题的：由于亚美尼亚总理准备单独与阿塞拜疆签署一项协议，于是在1999年秋天埃里温议会开会时，这位总理被人打死。自那以后，尽管双方的谈判并没有中断，但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之间达成协议的可能性不大。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直接的也好间接的也罢，人们要求俄罗斯人大量进驻亚美尼亚。

　　格鲁吉亚力图很快摆脱俄罗斯的控制。阿布哈兹——其领导人已经得到了来自俄罗斯政府的间接援助——的独立要求在削弱第比利斯政权方面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今天，格鲁吉亚知道，它必须考虑到俄罗斯的存在。

　　俄罗斯之所以没有直接对南高加索三国的独立问题提出异议，是因为它认为这个地区是一个具有优先战略意义的地区，这一点很明显。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还必须考虑美国在这三国明显存在所产生的影响。美国试图使自己成为有关国家真正独立的保证人。我们有理由怀疑，美国外交在这里是否有能力——物质的或仅仅是精神的——完成这样一个使命。我们也有理由怀疑，从政治上说，美国是不是这些国家独立的最好保障。

　　欧安会在解决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两国间危机方面发挥的作用表明，欧盟直接在政治上对该地区进行干预可能更好些。与美国相比，俄罗斯肯定更愿意与欧洲人谈判如何使南高加索在政治上实现稳定的问题。

　　北高加索情况复杂

　　北高加索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讲，它的情况与南高加索很不一样。但这里发生的冲突与南高加索的各种问题还是有关系的。两次车臣战争(1994年一1996年和1999年一2000年)给像格鲁吉亚这样的国家造成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这两次战争也使各种走私活动进一步发展，特别是武器走私，这就加剧了当地整个局势的不稳定。我们也没有忘记，许多车臣的“指挥官”通过在1992年一1993年期间为格鲁吉亚的阿布哈兹独立分子充当雇佣军的办法为俄罗斯的利益服务。俄罗斯在车臣的军事行动之所以存在着一些奇怪的情况，这是因为在俄罗斯军事指挥机构与车臣一些首脑、特别是与巴萨耶夫之间确实存在着秘密关系。有一点是确实的，在1994年第一次车臣战争期间，当时的车臣总统杜达耶夫不相信俄罗斯想占领车臣领土，因为他认为他曾为莫斯科服务过……

　　除此之外，最根本的问题大概还在于，俄罗斯想在它认为是自己的领土的这块土地上向世人显示它在本地区的决心。

　　眼下进行的这场车臣战争与上一次车臣战争相比，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这次俄罗斯在车臣的攻势之所以猛烈，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俄罗斯想要向世人显示它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决心，并不在于要结束与“匪帮”的这场战争，而这一决心所内含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俄罗斯边界。

　　这肯定不是发生这场冲突的唯一理由。人们谈了很多政治手腕方面的问题，在有些情况下，这是很明显的。但这场战争如此激烈，国内政治问题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高加索之于俄罗斯有点像中美洲之于美国那样重要。人们可以感到遗憾，但必须认清这一点。来自莫斯科的反应是如此强烈，这说明它感到应该在它的后院发挥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谁想插手这样一个地区的事务，这就意味着它想和俄罗斯对着干。不明白这一点只会将人引向失望的悲惨境地，而且要付出代价。与此同时，由于政治上的分裂，高加索这个地方如果欧洲人进来，俄罗斯是有可能接受的。在俄罗斯的有些至关重要的利益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它没有任何理由希望这个地区在政治上永远处于不稳定状态。与其把高加索变成一个与俄罗斯对抗的地区，还不如为了最大多数的当地居民的利益把它变成一个与俄罗斯合作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