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人们应把联合国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以及它能够是什么又不能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区分开来。’面对世界遭遇的巨大挑战，在联合国千年峰会上，安南以告诫的方式推广他的‘新联合国’概念。”

　　千年首脑大会是在一片凝重的气氛中开始和结束的。

　　会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就散发文件清楚地强调：“这是一次工作会议，不是庆祝会议。”9月6日峰会开幕，传来印尼民兵在西帝汶残害了三名联合国难民高级专员公署(UNHCR)工作人员的消息——当时他们正在那里加紧处理仍滞留在西帝汶的东帝汶难民。安南为此请与会全球领导人为死难的国际人员起立默哀，然后代表联合国秘书处致辞：世界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挑战，“信任危机”不断，所以领导人们不要把此次峰会变成一次规模空前的“空谈秀”，而应为人类在新世纪开始时确定新方向。在各国领导人相继上台讲话的同时，欧洲的汽车司机在为油价上涨而抗议，国际货币基金和亚太经合组织则为非石油成员国经济复苏的前景而担忧，石油输出国组织受到来自各方增产抑价的压力。

　　西帝汶的鲜血、飙升的油价与峰会触及到的一系列紧迫问题(包括联合国组织自身的前途)成为大会挥之不去的浓重阴影，使得维和、能源短缺、全球治理等一下子成为与会领导人感受最真切的和平与发展问题。

　　1997年，来自非洲的职业外交官柯菲·安南当选联合国秘书长，为了推动联合国改革，他建议并使得联合国决议2000年在第55届联合国大会上举行千年首脑会议。安南任职的这三年，一系列影响深远的全球事件相继发生。金融危机不仅重创了东南亚，也重创了整个发展中世界的自信心；全球化使各国中间阶层萎缩而贫富鸿沟加宽，由此引发了此起彼伏的“反全球化”浪潮；全球气候加剧恶化，人类家园问题成为了最突出的共同挑战；科索沃战争和东帝汶危机说明，重大国际冲突渐少的世界并非真正和平的世界，因为各种非国际冲突取代了国际冲突而成为和平与发展的主要威胁。在这种新的世界矛盾酝酿和发展中，许多人都在探索新的非传统方法对付国家和世界面对的眼前与长期问题。

　　联合国千年峰会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召开的。作为秘书长，为强调世界面对的巨大挑战，安南采取了很现实主义的策略(也许是为了解释联合国过去的失败)。他以告诫的方式推广其“新联合国”概念：人们应把联合国是什么和应该是什么，以及它能够是什么又不能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区分开来。

　　联合国本来就是理想与现实复杂互动之矛盾体。对联合国的期望高低，评价好坏，取决于每个人的观点与立场。联合国不是纽约那座大厦，正像家不是居住的房子一样，各国都是联合国的一部分，世界就是联合国，这是安南在今年4月发表题为“我们民众”的《千年报告》中的新论断；联合国是主权国家之间的跨政府组织，是为主权国家服务又受制于主权国家的国际组织，这是《联合国宪章》规定的“理想的现实主义”国际组织工具论；联合国是世界政府，或者至少也应是世界准政府，一个世界实体，是多少高于各国政府的，或者具有一定的协调力和影响力的相对独立的跨国组织，这是自康德以来国际理想主义的主张。

　　20世纪中叶，联合国的诞生终究带着一种符合世界人民根本利益和人类进步方向的理想色彩。然而，回到现实世界，联合国应该是什么的理想总是被“联合国是什么”的现实冲击得不知所向。尽管安南在推广与私人部门(主要是跨国公司)、非政府组织(公民社会)签定“全球社会契约”，因为“一国单独无法解决全球化的问题”，但联合国大厦前飘扬的主要是神圣的万国旗帜，而且其数量还在不断增多。现在的峰会是国家(政府)首脑会议而不是别的什么峰会。这些现象最真切地说明，联合国仍是一个作用和机能受到国家主权限制的国际组织。

　　作为几个世纪来国际主义好梦成真的化身，联合国的理想目标没有多少变化，那就是世界和平、合作与发展。若定要说这个目标有所变化的话，那就是，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比较，世界面对的超级挑战增加了，环境与人权两大问题居然变得与和平与发展一样重要。

　　感谢各国之间不断加深的相互依存，感谢当代世界问题的达摩克利斯剑性质，这次，没有了冷战型意识形态对立包袱，峰会获得了相当的成功，该来的首脑都来了，该强调的问题都提出来了，而且他们集体向世界作出了庄严的承诺，一致通过了《千年宣言》，以为未来15—20年的世界确定日程。

　　我把该《宣言》的突出特点总结如下：

　　——它把联合国叫做“全人类大家庭不可或缺的共同大厦”。

　　——它确立联合国的四大目标为：和平、发展、环境、人权。

　　——它规定六大核心国际关系价值观：自由、平等、团结、宽容、尊重自然与分担责任。当然，它重申了已有《联合国宪章》的一些基本原则。

　　——它强调联合国本身的行动(包括它的改革)要与各国的行动配合，而且强调后者更加重要。

　　“说说总是容易的”。9月8日，千年峰会闭幕时，安南又一次重申，世界各国领导人应该对世界面对的问题有清醒认识，会后着手行动起来。安南的讲话得到会议两主席纳米比亚总统和芬兰总统的热烈回应：《千年宣言》不是一系列原则的声明，而应是行动的纲领。(作者：庞中英/转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