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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为历史打结

2000年03月06日 09:58

  丁林

  人“走”的时候,会带走一段历史;如果历史不被记录,如果历史的记忆不被传递,这对未来意味着什么?

  世纪之交,各大媒体纷纷开始回顾、评出重大事件。这有些让人感到荒唐:为什么一个人为的时刻划分,同样的清晨日出,却被赋予如此不同凡响的意义?我常常想,人类切割时间的能力,堪称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因为只有这样,大家才不会浑浑噩噩一顺水地过下去。人,有了停顿的概念,才会有反省的机会。

  在众多媒体对20世纪重大事件的排行榜中,第二次世界大战总是名列前茅。最近,美国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国家纪念碑”即将破土兴建。这个时候,人们才猛然发现,纪念碑的英雄主角,美国的二战老兵们,已经在迅速凋零。

  80岁的厄尔·福克斯,在去年退休之前,是美国参加过二战的最后一名现役老兵。高龄服役的厄尔·福克斯,并不是一名高级将领。在二战中,他在海军鱼雷艇和潜艇服役,战后两年,他和大多数二战士兵一样退役,之后进入医学院学习,成了一名医生。1974年,他55岁的时候,又从医生的岗位上退休。他喜欢驾驶游艇,退休后不仅担任帆船俱乐部会长,也帮助当地海岸防卫队工作。有一次,游轮上一名旅客急病发作,却跟海岸防卫队的军医联系不上,军方要求厄尔·福克斯协助。于是,他干脆再度入伍,不仅担任军医,还学会了驾驶飞机和直升机。

  直到去年美国老兵节,厄尔·福克斯开始考虑再一次退役。这时,大家和他自己才第一次知道,他已经是全美国参加过二战的最后一名现役军人了。这时,他被巨大的回忆浪潮淹没,他发现自己成为所有的“大兵瑞恩”们——那些战斗在诺曼底、中途岛、硫磺岛的英雄们,与今日美国士兵之间的“最后的直接联系”。

  厄尔·福克斯退役之前,受到白宫的邀请,还在阿灵顿国家公墓接受总统的表彰。可是,他面对记者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最后他说:“我的一些同学战死沙场,还有同舰的战友尸沉海底。……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勇气和毅力支撑着我,所以,我胸中充满了羞愧以及对上帝的信仰。”

  当年参战的1600万美国士兵,已经有近1000万不在人世。而且循着自然规律,他们的消失,正在不断加速。现在,每天都有超过1000名美国二战老兵离世。

  老兵只是一个时代的象征。老兵的逝去,提示着人们这个时代临近终结,因为士兵往往是同时代人里最年轻最强壮的一批人。活的历史正在迅速消亡。当历史以书本的形式再现,许多细节可能遗失,许多历史事件可能被扭曲。为此,近些年来,大量抢救二战历史的工作在默默进行。包括像斯皮尔伯格这样的著名导演,都在倾注财力物力,协助那个时代的幸存者录音录象,使得历史能够尽可能真实地留存。

  这些报道使我不免联想到一些往事。我们小时候,在感觉中,二战是一个极其遥远的,与我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记得小时候,曾经稀里糊涂地跟着父母一辈人,去看过一个叫做《条顿剑在行动》的电影。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儿时一件上了大当的事情。

  电影一开场,看电影的兴奋劲儿就被一扫而光。残存的印象中,只记得电影是黑白的,是没有故事情节的,甚至是模模糊糊的。电影里,人们在“嗨嗨”地吼叫,在“夸夸”地齐步走……我好不容易才熬到电影结束,失望之极。那是一个记录片,记录的正是二次世界大战的一段历史。只记得大人们激动得根本忽略了我的失望,而他们激动些什么我全然莫名其妙。

  很多年以后,我们接近了父母当时的年龄,也有了自己对重大历史事件的亲身经历。当看到自己在某些时刻,居然也在重复着上一代人同样的激动(尽管激动的对象并不是同一段历史),我才开始理解当年的父辈,也才意识到,两代人和代沟是什么意思。与此同时,我也不无惊讶地看到,我们的下一代,正在百分之一百地重复我们过去的冷漠,并且对我们的激动也全然莫名其妙,一如我们当年。

  我于是做了一道简单算术。发现经历文革的这一代年轻人,他们的出生,距离二次大战的结束,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遥远。文革开始时的初一学生,他们出生时,距离二战结束的1945年,只有短短7年。而文革开始时的大学高年级学生,根本就是二战中诞生的“战地婴孩”。他们甚至听到过日机轰炸重庆的巨响,在父母的怀抱里颠簸着钻过防空洞。可是,在他们的感觉中,二战却是如此遥远,远得和自己毫不相干。

  我们没有历史记忆,虽然从技术上来说,当时的世界已经完全具备传递记忆的手段。

  冷漠是有后果的。当文革发生的时候,我们毫不迟疑地重演了一遍二战期间德国刚刚上演过不久的戏剧。一样的同胞分等分级;一样的血统划分贵贱;一样地视生命如草芥;一样地视法律为粪土。我们兴高采烈,也“嗨嗨”地吼叫,也“夸夸”地齐步走。没有历史镜子在照着自己,我们和电影《条顿剑在行动》里面的人一样,感觉良好。

  我们的那个时代居然也三十多年过去了。回顾童年体验,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们的下一代为何对历史如此没有记忆。婴孩本来就是带着记忆的一片空白出生的。是我们,我们这些历经浩劫者,自己没有记录下历史。我们有无数人在呼吁忏悔,却几乎没有人去辛勤打结,结绳记事。当我们手中只有一根光溜溜的绳索时,再强烈的呼吁也显得苍白无力。

  所幸的是,二战发生的主体部分,德国,其他欧洲国家,甚至美洲,都已经基本完成了他们对于历史的记载,完成了他们对后代的记忆传递。所以,他们有忏悔,有反省。所以,在罪恶的废墟上,他们才可能重新有自尊地崛起。

  我并不知道,我们所经历的文革一段,是否被中国哪家媒体评为20世纪中国发生的重大事件。然而,我确实知道,组成文革时代的老中青三代中,当年的老一代已经消失;当年的中间一代正在逐渐离去;尚存的年轻一代已经开始步入老年。人们常说,赤条条来去,人走的时候,什么也不能带走。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人走的时候,会带走一段历史。而文革一代逝去者带走的这一段历史,本来应该是我们这个民族凤凰涅盘的圣火。

  一段不被记录的历史,对未来,对将要发生将要展开的将来,又会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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