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刘丽贞,是在广博会的优质农产品展览上。她正站在自己的展位前,热情周到地向如织的人流推销自己的水果。她衣着朴实,不施粉黛,如果不是她柔美的声音以及不俗的谈吐,似乎很难让人把她和广州丽恒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头衔联系在一起。
第二次见到刘丽贞,是在一家临江的餐厅里,她换上一件典雅的中式衣服,但口中滔滔不绝的,仍然是她的水果。从一个家庭背景不俗、对一亩地究竟有多大都毫无概念的城市姑娘到一个跑到江西去种果树、对果品虫害了如指掌的“半个农民”;从一个“靠写字为生”的普通财经记者,到一个在赣州坐拥上千亩果园基地、在广州掌管业绩超群的果品公司的企业家,刘丽贞说,她的故事里有多少光荣和梦想,就有多少泪水和艰辛。一路的披荆斩棘,最令她黯然、也最不愿触及的,是她一个人奋战的孤独。
我的老家在江西赣州,可以说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祖辈都是读书人,父亲更是建国前的老牌大学生。在他们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好好读书,是我们家最主要的家教内容。小时候,母亲教育我:“作为女人,要学会缝衣、纳鞋底……”而父亲认为:“只要有本事挣钱,什么衣服都可以买得到。”结果,我两样都学会了。
弃笔投商
一位长辈的话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有十个兄弟姐妹,我排行老九。在我很小的时候,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以后我的兄弟姐妹都会靠我,所以,母亲从小就最紧张我。我自己也很努力。可能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担负着全家人的希望。事实上,我读了大学,并在广州做了记者后,我真的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全部接到了广州。我想,这多少应验了算命先生的预言。
我是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来到广州的,结婚,生子,还做了一名财经记者。直到1993年的一天,一位长辈的话改变了我的生活。那位长辈说:“如果当记者,你最多也就只能做到高级记者。如果你自己做实业,就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时,正逢“下海”大潮,很多文化人弃笔从商,我有点心动了。
1993年6月,经过艰难的挣扎,我终于决定“下海”。我先从水果批发做起。因为当时我想:卖大米每斤只赚一分钱,而卖水果至少可以赚一毛钱。广州人爱吃水果,我的水果批发生意很快就小有进账。
1996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参加了我的家乡江西赣州市开发区在广州举行的招商会。就是那个招商会,让我扛起了锄头,一头扎进了果园。
当时,我在招商会上了解到,赣州的红土壤非常适合种一种叫脐橙的水果,这种脐橙味道跟新奇士不相上下,非常好销。当时广州的新奇士是12元一斤。我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赣州土地资源丰富,劳动力便宜,如果我在赣州种的脐橙运到广州来卖……
接下来,我用20天的时间跑遍了赣州的18个县市。1996年11月,我作出了那个此后我为之奋斗了十多年而且还将继续奋斗下去的决定:到赣州去种果!
我瞒着家人筹集了300万元,注册了公司,与赣州市开发区签订了一份租赁1000亩荒山60年的合同。
我的这个决定,对于家人和亲朋好友来说无异于一枚重量级炸弹,大家都说我疯了。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甚至说:“一个女人,好好的记者不做,跑到外省去种水果?!你缺钱花吗?我给你!”
可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是想做一件与众不同的事情,做一件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第一次看到属于自己的那1000亩荒山时,以前连一亩地是什么概念都不知道的我惊呆了:那块地真大呀!在奠基仪式上,我亲自挖下了第一锄,我当时就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这片荒山长满果树!
看天吃饭
大霜冻让千亩果园毁于一旦
因为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我对种植一窍不通。不过,文化人干农业毕竟跟纯粹的农民不一样。我从一开始便从赣州聘请了最好的专家智囊团,从挖土、选苗、栽种、施肥到虫害防治都由专家来指导,在管理上,我也建立了一整套的企业管理制度,包括商标注册、规范化种植……就这样,我把一个偏远小镇的千亩荒山变成了一个百果园。我在园里种满了各种水果,以确保任何一个季节都鲜果不断。8月有蜜梨、9月有蜜柚、10月有沙田柚、11月有脐橙……
我的智囊团给我制订了一个五年计划:第一年投钱,第二年试果,第三年支出收回一半,第四年持平,第五年翻番。幸运的是,我得到了广州和赣州两地政府的支持,一切都很顺利。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卖果的经历。刚开始时,我只管种,没想到具体怎么卖,卖到哪里去。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种的布-已经挂满枝头,更要命的是,它们都已经成熟了,正在一个一个地往下掉。我急了,我站在偌大的果园里,看着满树满树的布-,我一个一个地给朋友打电话:“天哪,我好怕呀!”他们说:“你怕什么?”我说:“我的果一个一个地在掉,我的心也跟着在咚咚地猛跳!”好在我当记者时认识的一个果品公司的老板说:“没问题,都拉到我这儿来吧!”此后,因为以前积累的人脉,我基本上没有为销果而发过愁。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种果是一个看天吃饭的行业。果树最怕的天旱和受冻。
1999年初春的那场大雪,差点让我陷入绝境。当时是倒春寒,夜间温度降到了零下7摄氏度。这是百年难遇的低温。要知道,零下6摄氏度,果树就不能成活了。我的两万多棵脐橙树一夜之间便冻死了。那天早晨,我站在果园里,望着前一天还郁郁葱葱转眼就变成一片枯枝的脐橙树,心如刀割,欲哭无泪。
可是,面对一群手足失措的工人和农艺师,我只能镇静。我语气平静地告诉大家:“现在,我们要想办法,让这两万多棵脐橙树重新变成绿色!”
看树治病
从一无所知到半个病虫害专家
种果,除了要看天的脸色,还有一个难点就是树不会说话。所以,对于我这样一个对农村毫不了解的人来说,如果没有专业的技术指导,真的是难以想象。可是,有了智囊团,并不等于就一劳永逸。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园里的果掉了一地。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告诉我,这是生理落果,是自然现象。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自然现象。因为在我看来,树虽然不会讲话,但它们也会表达,比如说它们不高兴的时候,叶子会枯。
第二天,我回到广州,到购书中心把所有有关果树种植的书全部买了回来,闭门看了3天。看完之后,我知道,我的树是生病了!
从此,我慢慢地也会给树看病了,也成了半个病虫害专家。我告诉员工,种植果树,天灾难敌,但我们的底线是:不能因为人为因素受到挫折。我也因此明白了一个道理,搞企业,老板自己得承担所有的责任,所以,你自己必须得什么都懂。
十多年来,我总是一到卖场,就坚持自己站柜台卖果。可能在很多人看来,一个老板,亲自站在前台吆喝,一元两元地收钱,有失身份。可是,对我而言,那是一种快乐。我喜欢跟我的顾客聊天,我也想亲自告诉我的顾客,我的果是健康的,安全的。我还把自己的头像印在水果包装上,我就是想让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我的果。
所以,到现在,从管理到销售,从种果到病虫害防治,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陌生。在2002年评广州市名优产品时,我已经能面对5个专家侃侃而谈了,谈我的脐橙,谈病虫害防治,谈管理,应变自如。
现在,可以骄傲地说,我的脐橙销售遍布了广州。
个中艰辛
怎一个“难”字说得清楚
很多人说,像我既有基地又有公司,还是跨省投资,真是难;更多的人说,一个女人,跑到江西省去种果树,搞农业,更是难。
可是,这其中的艰辛,又怎一个“难”字说得清楚呢?可以说,天下所有的苦我都受过了。
我脸上的疤痕,都是在往返于赣州与广州的路上受的伤。广州到赣州有400多公里路,我每个星期去一次,单是坐车就让人受不了,每次回来都要两三天才能恢复。就在1999年果树遭遇倒春寒那一年,我经历了两次车祸,幸好两次都大难不死。可是,脸上的疤痕,却永远不可能抚平了。很多人为我当初的选择不解,甚至有人问我:难道你不照镜子吗?
所有的“难”中,最难的是对儿子的牵挂。对儿子的愧疚感,常常让我难以自拔。因为两地来回地跑,我很少有时间照顾儿子,儿子从初一起就进了寄宿学校。我有时想:我让那么多家庭可以跟孩子在一起,可是,我却不能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想到这里,我就心痛。
1996年时,儿子7岁,跟我去赣州。可是,一看到那片荒山,他便哭了,说:“妈妈,我要回去!”1999年,我在车祸中受了伤,独自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儿子来看我,抱着我痛哭:“妈妈,你怎么成这样了呢?”那一刻,我顿时泪如雨下。有时看我累了,儿子还会说:“妈妈,你是中大MBA同学会的副会长,也可以参加竞争啊,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种果树呢?”很多时候,我都无言以对。
去年,儿子17岁,他又一次去了我在赣州的基地,看着那一片青翠,他似乎理解了我这么多年的艰辛,他说:“妈妈,这片土地实在是太好啦。你就是拿美国的摩天大楼我也不换!”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妈妈,你太辛苦了,还是把它卖掉吧!”(黄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