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黄宗江常戏瘾缠身 在"牛棚"用废纸坚持创作

黄宗江（速写）罗雪村作

　　提起著名艺术家黄宗江，人们首先想到的多是黄老编剧的电影《柳堡的故事》和唱遍大江南北的电影插曲《九九艳阳天》。怀着忐忑的心情拨去电话，话筒里传来黄老洪亮的声音，热情、健谈，但对于采访，却是婉拒。终于拗不过一再的坚持，老人同意了。一见面，先问车停在哪？会不会影响邻里出行？接着又递来早已备好的冰水。这是一套普通的居民楼宿舍，基本没有装修，但定睛一看墙上的字画，可不得了，赫然署名的都是冰心、丰子恺、吴祖光、叶浅予、黄裳、黄永玉、俞平伯、周汝昌、欧阳中石等大家。书架上两张照片尤为引人注目，一张是黄老“文革”挨斗的照片，头被按得很低，但直视前方的坚定目光却透露出倔强、不屈和抗争的性格；一张是近年一次不小心摔了个鼻青脸肿的照片，摔了个鼻青脸肿还拍照留念？可见老人达观风趣、笑对人生的性格！

　　今年八十有九的黄老坚持每天到附近的莲花池公园打一套自创的“黄氏太极拳”。老人自称“杂家”。知父莫若女，黄老的女儿曾撰文：“以杂吃（什么哥伦比亚的蚂蚁，山东青州的蝎子，越南的刺猬、狐狸、大象，他都尝过）著称的父亲，在艺坛上也以其杂学获得公认。听听近几年各种文章对他的称呼吧：‘剧影艺术家’，这是一般统称；‘三栖剧作家’，这是比较了解他的人对他的美誉；‘著名话剧演员’，这是老朋友对他的怀旧；‘著名戏剧戏曲电影电视评论家’，这是艺术界新近送给他的雅号。”

　　黄老是剧作家，也是演员。翻看旧日影集：这是《家》里的觉新，这是《雷雨》中的周冲，这是与小妹黄宗英合演的《鸳鸯剑》，这位窈窕淑女也是黄老扮的，还有这个丑媒婆，那个老艄公……他曾经带着小妹黄宗英在上海“跑码头”，曾经在重庆舞台上“一赶三”（即一台戏里演三个角色），曾经与谢添、蓝马、沈扬一起，在重庆戏剧界被称为“四大名丑”。

　　黄老确实非常喜欢表演艺术，就是在交谈中也常夹杂四川话、天津话、江苏话等方言，前些年还常常“戏瘾”缠身，不能自拔。一次，德国朋友领着摄制组来给黄老拍电影，是记录黄老和英若诚用英语合演《访鼠测字》的片子。演着，演着，黄老忽然从凳子上翻了个倒“吊毛”，接着一转身，又从凳子下面钻了出来。吓得全家人目瞪口呆，生怕给老爷子摔出个好歹来，可他却一本正经地说：“我师兄王传凇就是这么演的，我不能少了……”

　　黄老的爱写戏也同样没有办法。“文革”之初，黄老刚从越南前线归来。在紧张的游击队战斗生活中，他写了一部话剧《南方啊南方》，满以为回国后很快就能搬上舞台。可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反革命”的帽子。被“批倒批臭”之后，“造反派”禁止他再写东西“毒害”革命群众，而他这时又“恶习”难改，在“牛棚”里还利用交代材料的废纸，写出了京剧剧本《南方云水》。明知深陷囹圄，难见天日，可就是要“顽固”到底。

　　黄老一生本身就是一部传奇大戏。曾经为失恋自杀过，抗日战争期间参加中国赴美参战海军，到过抗美援朝、越战战场，“文革”挨过整，但始终不变的是对理想、对真、善、美，对人道主义的执着追求。

　　诗人公刘曾有弟子跟着黄老学剧，他问公刘黄某人究竟如何？公刘莞尔：“这是个没办法的人道主义者！”黄老认为，这真是准确的“定性”。他曾在人民日报撰文：“今在湖（指北京莲花湖）畔所见鸭际和谐更令我想起人际和谐——家庭和睦，民族团结，国家富强，世界和平，一切切的社会和谐。总之我是多么向往与天和、地和、人和，其乐无穷！不能不斗时，也是斗为了和。一语蔽之‘以人为本’！”

　　何事未了，牵您终身？黄老说：“我还想演一曲《天鹅之歌》，这是契诃夫的一出独幕剧，叙一老演员由老友提词陪伴，半夜走上空台，犹忆昔日辉煌，朗诵莎士比亚，意在天鹅将别世，其声既哀且乐。赵丹、于是之均想一演未果。试想夜半空台，是多么的、多么的……斯亦老骥伏枥也！”本报记者　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