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脾气大看人"青白眼" 鲁迅自称会装青眼

　　曹魏后期的大名士大诗人阮籍(字嗣宗，210-263)有许多著名的轶事，据说他看人有两种眼色，《晋书》本传记载他居母丧期间一事云：

　　“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嵇喜来吊，籍作白眼，喜不怿而退。喜弟康闻之，乃赍酒挟琴造焉，籍大悦，乃见青眼。由是礼俗之士疾之若雠，而帝(按指司马昭)每保护之。”

　　关于这白眼与青眼，鲁迅先生有过一个解释，他在讲到“竹林七贤”时说：

　　“这七个人，脾气各有不同。嵇(康)阮(籍)二人的脾气都很大；阮籍老年时改得很好，嵇康就始终都是极坏的。阮年轻时，对于访他的人有加以青眼和白眼的分别。白眼大概是全然看不见眸子的，恐怕要练习很久才能够。青眼我会装，白眼我却装不好。”(《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白眼”鲁迅应当是也会的，他有一联诗就道是“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哀范君三章》其一)，这当然是写范爱农的，其实也是他本人的写照；对于强敌鲁迅横眉冷对；而对于各路小人以及其他“鸡虫”，则一向不拿正眼看他们。

　　“白眼”是全然看不见眸子的，青眼是什么样子？鲁迅没有说，我想那应当就是很亲切地正视，即对方可以看得见他的眸子——这似乎用不着怎么练习。

　　鲁迅说，有青白眼之分别是阮籍年轻时候的事情，后来脾气就改好了，此说似不确。阮老太太逝世是相当晚的事情，《晋书·何曾传》载：“时步兵校尉阮籍负才放诞，居丧无礼，(何)曾面质于文王(按指司马昭)座。”按阮籍到司马氏手下任职在40岁那年(249)，历事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兄弟三人；晚岁迁步兵校尉，约在甘露三年(258)，其时他已近50岁，离去世没有几年了。

　　说阮籍老年时脾气改得很好，大约是根据《世说新语·德行》：“晋文王(按即司马昭)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又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过：“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雠，幸赖大将军(按亦指司马昭)保持之耳。”不臧否人物无非是言论谨慎免找麻烦的意思；阮籍把自己的嘴管住了，却没有管住眼，结果还是礼法之士疾之如雠，跟他过不去。看来他到晚年脾气还是不够好。

　　嵇康当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但并非始终极坏，他其实很有修养的。王戎说自己“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世说新语·德行》)。可惜他无意中怠慢过锺会——那时他正在锻铁，中间不能停顿，未能殷勤接待锺大人；不料小肚鸡肠的锺会就此记恨于他，几次三番大进谗言，促使司马昭杀了他。如果嵇康对锺会再翻几个白眼，只怕是会死得更早吧。

　　顾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