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谈死亡:希望穿着丝绸的衣服在音乐中离开——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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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谈死亡:希望穿着丝绸的衣服在音乐中离开

2010年10月09日 17:19 来源:北京晚报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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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淑敏:感悟生命与死亡共同的绽放

  人物简介

  毕淑敏,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师、北师大文学硕士、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

  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198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曾获庄重文学奖、小说月报第四、五、六届百花奖、当代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北京文学奖。

  著有《毕淑敏文集》十二卷,《昆仑殇》、《红处方》、《女工》等。

  她在百家讲坛传授幸福的秘诀。她不愿用作家的身份局限生命。但她在《红处方》、《血玲珑》、《女心理师》、《拯救乳房》等作品中始终对文字充满敬意。她如何回望17岁时与死亡的最初接触?她如何在历练之后看清自己——

  生命是一个向着死亡的存在

  记者:作为一个可以看到社会上各种心理问题的人,肯定会针对问题来做一个题目。你为什么会在《百家讲坛》讲幸福?你认为什么叫做幸福?

  毕淑敏:日新月异的变化是中国人民迫切需要面对的问题,在我们的物质基本上富足、满足之后,怎样去确立人生的方向,怎样去把握幸福?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我个人来讲力量极其微薄、力不从心。但我想提出问题的本身,可能就具有一定的意义,大家来重视这个问题。

  什么叫做幸福?在温饱解决以后,我们将向何处去寻找更丰富内容的幸福,是当代中国一个重大的问题。我本人是当医生出身,如果我有一点关于生命的感悟的话,应该跟更多的人分享。所以开始做一件力不从心之事。

  记者:力很从心。而且效果也很好,因为可以让大家以比较低的成本去找到一种获得幸福的本领。

  毕淑敏:没有那么高的奢望啊。只是想大家从此会留意“哦,这是一个问题!”觉得就已经足够了。

  记者:死亡这个词在你的作品里会经常提到。为什么这样一个词,这样一个大家比较害怕的问题,会时常出现在你的作品里面?

  毕淑敏:这是我们每个人必然要遭逢的事情。我个人觉得对于我们生命中一定要遇到的一件事情,怎么能回避它?茫然不知,然后突然间我们最宝贵的东西,就在仓促间被它毫无预警地收了去,你这个人生就不清醒,不完整。

  我们有句古话叫做“善始善终”。这个终点必然矗立在远方,不管你眺望与否,它是踏踏实实的呆在那个地方。我们的生命是一个向着死亡的存在,我们确知我们将有一个终点。在未曾抵达终点之前,如何来使用一己的生命,是每个人非常重要的问题。并不因为你回避它,它就不存在。为了让我们的人生少遗憾、多完美,让我们能够把有限的生命变得更加丰富,更加按着你的意志来运行,我们要来讨论这个事情。

  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当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以后,人生变得如此的轻松,而且带有一种令人神往的安宁。没有这样做之前,均是惊慌失措的。那时你把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推开了,掩藏起来,希望自己看不到它就安全了。可是你心底的良知,知道那东西一定是存在的。你在自欺。可能因为我做过医生,医生是不能回避死亡的。在很多人以为死亡是非常遥远和他人之事的时候,我年轻生命就一次又一次的非常近距离地看到死亡在我面前发生。我知道这是一个刻不容缓、不容回避的问题。

  常念花季里的那些花圈

  记者:17岁当兵开始接触死亡。我想问你,你还记得你扎过多少花圈吗?

  毕淑敏:哦,我扎过好多花圈,弄得我现在经过花圈店,都有病态嗜好,不由自主地评价那些花圈的技术手法怎么样。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扎花圈的技艺,似乎并没有什么创新。

  记者:那么小的年龄扎花圈什么感觉啊?

  毕淑敏:第一,会觉得这是一个和死亡相连的事情。第二,花圈毕竟还是美丽的,会在这个操作的过程中,对那些花的纸材啊、形状啊,包括怎么让它活灵活现啊,大费心思。会沉浸其中。扎花圈的时候,花是一朵一朵做起来,刚开始做的时候,你会觉得它们可能跟树上的花,或者是野地里的花,或者是插在花瓶里的花没多少区别,可是当这一朵一朵的花最后组成花圈的时候,你知道它不一样了,它代表着一个生命的完结。

  那一刻,有一种很震撼的感觉。我们是在和战友告别,在做我们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一刻触目惊心,永远难忘。

  记者:作为普通人来说,可能看到这样一个有标志性的东西,大家都不太愿意仔细去看它。但是在你当时那个境地,给自己身边的一个人送行的时候,就会觉得那里面也有它的美丽、温暖,因为是给他的一个祝福。

  毕淑敏:对,对!我们在西藏阿里当兵非常遥远。如果死去,我们的尸体不能火化,当地没有焚烧的设备,必须土葬,没有骨灰可以带回去。

  由于气候条件非常恶劣,我们的亲人们也没有办法跋涉千万里到阿里高原来祭奠。死去的年轻士兵,不但活着的时候和亲人远隔万水千山,即使已经化为泥土,也没有办法回归故乡,故乡的亲人也不能来照顾他。我们做战友的最后祭奠,就有一种亲人般的感觉。

  不仅仅是从道义上说,他是我们的同伴,是一个为国牺牲的烈士,义不容辞啊。也会觉得他是我们的兄弟,满怀悲情。

  穿着丝绸的衣服在音乐中离开

  记者: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希望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毕淑敏:我想用我喜欢的方式死去。希望穿旧的丝绸衣服,因为我觉得别的质地衣服会不会比较硬?火化起来会不会比较麻烦?穿很厚的衣服怕是比较不低碳。

  记者:环保的死亡方式?

  毕淑敏:对呀,穿旧丝绸的衣服,我个人觉得比较舒适而且比较容易焚烧。我希望能有音乐,不要放那种太激昂的,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定没那么多劲儿了,放一个徐缓的中国民间音乐吧。再一个呢,我希望太小的孩子就不要在我身边让他们目睹死亡的过程,我已经无法控制那个过程,所以尽管我对他们满怀温暖,但是我不能保证我死的那个过程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太小的孩子就不要围绕身边了。但是我的亲人,我希望他们,如果他们有准备,他们不害怕,那我还是希望能在我身边。除此就没有了。

  我已经在一个文章里写了,我不举行任何告别的仪式,也不要任何评价,非常安然的离开就是了。

  做不要房子的百分之五

  记者:我知道你有时候也看那种征婚的节目。那里面是不是也能读到社会心理在这个时代的一些变化?

  毕淑敏:征婚的时候尽管有一些掩藏,但是他毕竟有些条件要说得比较清楚。因为太不清楚了,人家应聘就误读了,这个事就弄得阴差阳错了。绝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在讨论一个真实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伪命题。这还是挺有意思的。

  记者:这里面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的人,在心理上和很直接的在物质上的需求是什么。

  毕淑敏: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会要求对方有房子。我个人认为,如果是30岁以下的男生,除了他可能是金融或者是某些非常特殊行业的人,通常个人的积蓄买不起房子。很清楚的潜台词就是——需要有比较好的家庭支持,你才能把这件事情做成。

  作为一个女生来讲,她其实就在要求这个男生去啃老。反过来有人会说,如果她嫁一个没有房子的人,她会觉得安全感缺失。女性结婚以后可能要怀孕、生孩子、哺乳,包括孩子的成长,都需要很大的经济投入。如果这个男生没有这个积累,女生会觉得将面临一个艰难的过程,而我自己那个时候的能力和能量是有限的。怎么办呢?

  我就要求他在婚前积聚更多的力量出来。这就是我看到的,如果说一个女生这样想可能比较个别,两个女生可能是少数,那我看到几乎是95%以上的人都这样想啊。

  记者:另外百分之五是自己有房子。

  毕淑敏:对,可能自己有。还有很奇怪的,女生自己有房子也要求对方有房。

  记者:如果说你现在退回到需要结婚谈恋爱的年龄,你怎么选?你是比较现实的95%,还是另外5%?

  毕淑敏:我想我会做那5%。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物质的东西,其实更主要的还是要看这个人的人品,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优秀,然后那个人足够优秀的话,我相信你们两个一起努力,房子会很难吗?或者你可以租房子啊。你现在租个房子的话,几年当中不需要很多的钱。

  不怕从作家圈里被开除

  记者:有人评价你是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也是出于这种悲悯,所以把医者父母心的这样一种心理带到你的文字里。

  毕淑敏:我终身在做的事情,不论是你说的行医也好,做心理医生也好,或是说写作也好,在我个人来讲,觉得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每一个生命都是那么短暂、那么脆弱、那么宝贵、那么孤独,我们每个人有限的生命旅行当中,我希望能够过得更快乐一点。在我们不得不承受苦难和悲伤的时候,有更多相濡以沫的支援,在人生结尾的时候少一点遗憾。

  无论我做什么,秉承的宗旨是一样的。有人说,那你去写百家讲坛这样的讲稿,好像不是一个纯文学作家所做的嘛,作家应该怎样……我就想那你就把我开除出作家算了。对我来讲叫什么并不重要,这只是我使用我生命的方法之一。

  记者:从作家里开除了,还是医生里的?医生里开除了,还是一个心理学家,总之你那些坚持都是一样的目的。

  毕淑敏:所有称号将我开除都没有问题。作为医生你为什么要写作呢?是不是应该把我从医生里开除掉呢?作为心理学家,你为什么要去写作呢?那是不是应该把你开除掉?你当小说家,为什么要去写这种非虚构性的作品,完全是一个演讲稿呢?是不是也开除掉吧。所以有的时候谁要是老问我这样还算不算一个作家的时候,我就说那就把我开除得了。

  记者:懂得坚定,这是今天的一个状态,中国古话说四十不惑,但如果往前推,比如说你很小的时候,17岁的时候,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那个时候应该不像现在活得那么明白。

  毕淑敏:有点奇怪的是,我那个时候就想得极其明白。闹得我现在说起来有时候会很尴尬,因为你告诉人家说,你那个时候就坚定,有点吹牛似的。西藏那个地方那些山都是亿万年生成啊,我想,我最多不过活一百年,和这些山相比多么的微不足道。我去收殓战友们年轻的尸体,我想这样夭折的命运很可能转瞬就落到我头上。

  这么想多了,天天记日记。突然想到如果我明天死了,部队一定要把我的日记拿出来,里边真的有很多豪言壮语。我特别害怕他们把它给整成一个英雄遗言那种东西。后来到山上去烧所有的日记。每一页都烧得一干二净。撕碎了在那儿不断地烧,我当时自己心里想黛玉当年焚诗稿,不知是不是这样子。但人家是一副挺柔弱的样子,我这是非常坚定的在那地方烧。后来看到我烧日记的人就传说,说不知道多少人给我写过情书,说那一天实际上是我在那里烧情书呢。其实只是很多的日记。

  我烧的时候就决定,我这一辈子,会按照我的想法过活,让自己很快乐,很开心。然后尽可能地给别人一点帮助。

  采访:邱晓雨

  组稿:赵李红文图

  采编手记

  毕淑敏在自己的文章《爱怕什么》当中说,在生和死之间,是孤独的人生旅程。保有一份真爱,就是照耀人生得以温暖的灯。

  在对话里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生关于死,也关于孤独的话题。不过确实,都盖不住温暖这两个字。无论话题走到哪,毕淑敏都确实是个让人温暖的女人。事实上,我更喜欢的她不在百家讲坛上,而是在我面前。百家讲坛里的男人女人都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甚至是人生导师,他们给大众带来或多或少这样那样的启发,但是我始终觉得讲台这种东西,让他们和大众距离遥远。我们在受益的同时,也感觉到生活和宣讲的隔膜。毕淑敏如果站在那里,我作为一个记者的话,甚至不想对她提问。因为回到台下的人,更像我节目里的人。

  毕淑敏的语速不快,但是语流很长,和她聊天有种细水长流的感觉,是种淡淡的舒缓。不过她给我更深的印象是在结束采访之后的闲聊,在直播间里我们又坐了快半个小时,主题散乱但内容有趣。对于今天有那么多头衔的她来说,我由衷的因为最后的半个小时对她感到亲切,尤其那些不关乎工作而是更个人的话题。毕淑敏身上的温暖,即便在谈论死亡这样冰冷的话题时,我们也能够触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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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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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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