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安：“略萨”，又一个被腰斩的拉美作家

　　“略萨”，又一个被腰斩的拉美作家

　　像哥伦比亚作家加夫列尔(名)·加西亚(父姓)·马尔克斯(母姓)在中国被腰斩为“马尔克斯”一样，新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秘鲁作家马里奥(名)·巴尔加斯(父姓)·略萨(母姓)也被媒体腰斩为“略萨”了。这都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人家的民族习惯，强将两位作家的母姓作为称谓，而剔除其父姓的缘故。对于我们，的确是方便了许多，也痛快了许多，但我们有没有设身处地地替人家想一想，逼人于十分尴尬的境地，是不是也太自作主张、太不礼貌了？

　　关于西班牙语国家的姓氏，笔者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就多次撰文提醒译界要注意其正确说法：在一般的情况下，称父姓或父姓加母姓，不能光称母姓。如称加西亚·马尔克斯或加西亚，不能光称马尔克斯。其他如巴尔加斯·略萨、罗亚·巴斯托斯、比奥伊·卡萨雷斯等拉美著名作家可分别简称为巴尔加斯、罗亚、比奥伊，而不能简称为略萨、巴斯托斯、卡萨雷斯等。但是，遗憾的是，20多年来，不正确的说法依然顽固地我行我素，奈何何似！这不，巴尔加斯·略萨荣获诺奖了，咱们又略萨长、略萨短了！

　　1993年5月，笔者有幸曾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会见过这位秘鲁作家。笔者对作家说，他的作品在中国很受欢迎，文学界的评价也相当高，但是他在中国却是以“略萨”闻名的，而不是以巴尔加斯·略萨，更不是以巴尔加斯为中国读者所熟知的。要是谁提起巴尔加斯，很抱歉，中国的读者就不知他是何方神仙了。作家听了，苦涩地一笑，没有回话。不料在座的作家夫人帕特丽西娅·略萨(Patricia Llosa)开腔了：“我是略萨！该不会是我的作品在中国受欢迎吧？”

　　原来，夫人是巴尔加斯·略萨舅父(作家的母亲姓略萨)的女儿，也就是作家的表妹，他们是姑表亲。所以，称作家应称巴尔加斯·略萨，或巴尔加斯，称他为略萨，一有欠尊重，二会乱套。严重的还有第三点：根据拉美不成文的民间习惯，非婚生子女一般使用母姓。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父亲加夫列尔(名)·埃利希奥(第二名)·加西亚(母姓)·马丁内斯(父姓)就是非婚生子，所以，就沿用了他母姓加西亚，而没用他的父姓马丁内斯。本来他应称为马丁内斯·加西亚，但他母亲阿尔赫米拉(名)·加西亚(父姓)·帕特尔尼纳(母姓)让他姓了自己的姓，叫成了加西亚·马丁内斯，因此，今天的大作家也叫加西亚了。如果光称他为马尔克斯，是不是会暗示，作家本人也是非婚生人了呢？作家的外祖母特兰基利娜(名)·伊瓜朗(母姓)·科特斯(父姓)也是非婚生女，也将自己母姓置于前，父姓置于后。鉴于同样的理由，光称这位秘鲁作家为略萨，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暗示呢？人家会不会多心呢？我们对于拉美作家的称谓，真的应该慎重了。

　　对于姓氏的称谓，拉美人一般是绝不会搞乱的。巴尔加斯·略萨的第一任夫人胡利娅·乌尔吉蒂是他舅妈的妹妹，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利娅姨妈”。作家还写了一部名叫《胡利娅姨妈与作家》(La tia Julia y el escribidor)的长篇小说。离异后，这位“姨妈”不甘示弱，也回敬了一部小说：《作家与胡利娅姨妈》(Lo que Varguitas no dijo)。书名原文直译应为《小巴尔加斯没说的话》，此处小巴尔加斯即指作家本人，含些许爱意，这位“姨妈”没说成是小略萨，可见称谓是自然而正确的。顺便提一句，既然胡利娅是作家舅妈也就是他后来的岳母的妹妹，不是他母亲的姐妹，那就不是作家的姨妈，而是他夫人的姨妈，他是跟着叫的。这点我们中国读者要注意，不要搞混了。

　　2010年10月12日，北京太阳宫

　　□林一安(北京 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