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帕蒂·史密斯给我们的礼物

　　帕蒂·史密斯给我们的礼物

　　听到帕蒂·史密斯自传《只是孩子》获得今年美国国家图书奖非小说类大奖的消息，非常为她高兴。这已经不是她的第一本书，早在1977年，她就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诗集《通天塔》；1999年，她出版了自己的文集，里面收集了她所写的歌词、笔记和思考录。这一年，她还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在摇滚歌手里，她是一位绝无仅有的作家。如今她获奖是实至名归。

　　我对帕蒂·史密斯一直心怀敬意，十多年前第一次听了她唱的《因为这个夜晚》，便喜欢她的歌，从她的在Arista公司里出版了她的第一张唱片《马群》，到她的《喧嚣与宁静》，我买到她几乎所有的唱片。

　　有人说，帕蒂·史密斯的歌有一种中美洲原始部落祭祀仪式上所用的音乐元素。也有人说她的歌愤世嫉俗，歌词难懂。这些我不大懂，我只觉得她嗓音独特又敏感，如一茎晚风里摇曳的曼陀罗或薰衣草。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摇滚歌坛中，帕蒂·史密斯的出现，不是惊鸿一瞥，具有石破天惊的意义。在男人主宰的摇滚歌坛中，突然冒出个她来，而且是那样的气势不凡，不仅嗓音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歌词和音乐也是那样的别具一格，让人们确实耳目一新。帕蒂·史密斯的出现，以女性的视角和女性的意识以及女性的生命体验，为传统的摇滚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人们才开始从摇滚中听到了再不仅仅是男人的声音，而终于有了女人的发言，女人对这个世界的态度：控诉、宣泄、乃至信念的表达、宣言的散发。

　　在她的这部获奖自传里，记述了她痛苦而艰苦的生活经历。年轻时，和一个大学教授生下了私生子忍痛送人；中年时，丈夫、弟弟、青春期的恋人摄影家，先后去世……她说过：“痛苦流过我的血液，它们将会被找到。”就像约翰·列侬在一首歌中唱的那样：“当你感到疼痛的时候你长大了。”所以，她的歌流露出来的不再像一般女人那样仅仅是充满怨妇的哀怨，或只会顾影自怜去浅斟低吟，只会唱摇篮曲、催眠曲或情歌小调，而是面对残酷的世界投以尖锐的目光，去质疑笼罩在女性周围的宗教以及社会的种种不公。我以为这是对于我们的歌手最有益的一点启示，因为我们不少歌手感受不到自己和周围生活的痛苦，也感受不到疼了，在芬芳的鲜花，甜腻腻的八卦热捧和沉甸甸的钞票面前，正忙于举办各种演唱会，赶在年底之前收账。

　　我以为对于我们的歌手，帕蒂·史密斯还有一点启示，在于她独具的文学素养。她喜欢兰坡、金斯伯格和威廉姆·巴勒斯，比起前两者，巴勒斯没有他们有名，这是位当过兵、记者和私人侦探的完全边缘化写作的作家。出品《喧嚣与宁静》唱片的时候，在扉页上她特别写着将这张唱片献给巴勒斯。她不是那种拿文学来装点门面的人，她是将诗和音乐当成自己生命的人，在生活中除了音乐就是写诗能给她快乐了。她曾经这样写道：“我不认为写作是一种安静壁橱式的行为，我认为写作是真正的体力活儿。当我在家里用打字机写东西时，我会疯狂，我会像猴子一样不停地动，全身的汗水会把自己弄湿。”这样的文学素养能力，恰恰是我们的歌手缺乏的。缺少文学素养的支撑，很难让我们的歌手走远，只好永远唱着别人为自己编好的歌词，千篇一律言不由衷地演绎着趋同化的感情，便在所难免。

　　也许，这样两点启示，是今年已经64岁的帕蒂·史密斯这位真正的大姐大比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大奖给予我们的更好的礼物。

　　□肖复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