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梵高”卢波:夜晚魔鬼，白日天使

　　中新网石家庄12月2日电(黄芳 翟羽佳)“我得的是和梵高一样的病。”这是卢波见到记者的第一句话。温暖的冬日下午，在石家庄市太行机械厂职工宿舍，卢波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地方，记者走近了这位天才漫画家的不寻常人生。

　　他是一个“神童”的标本。三岁临摹古装肖像，九岁速写街头人物，他画笔随身三十余年，国画，漫画，连环画无一不精，尤善工笔技法。其绘制的仕女图，菩提像等屡屡斩获国内外的各种美术奖项，得到各国行业协会的高度评价。

　　他温文儒雅，言笑晏晏。古籍佛经，唐诗宋词信手拈来。可是他还是罹患“脑额叶癫痫”和“重度抑郁症”的绝症病人。夜幕降临时，抑郁症将他陷入无止境的绝望和恐惧中，恐怖的嚎叫声惊醒熟睡的双亲，直至清醒他才发觉已蜷缩一团，汗水涔涔。

　　他给自己画了一副自画像：头痛欲裂的他，面目狰狞的抓住脑袋，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一如梵高那副著名的肖像图——一个“天使”和“魔鬼”的集合体。

　　十年一觉天才梦

　　1975年3月，卢波出生于石家庄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这个长相清秀的孩子表现出年龄不符的安静和内向。“三岁的小屁孩，不喜欢跟其他孩子一起玩，就喜欢窝在屋里看电视，特别爱看古装戏。”回忆起儿子童年的故事，父亲卢发成说。“他还喜欢照着电视上的样儿在地上墙上涂啊画啊，有次我们单位的人看见他的画，说这小子画得还挺有样儿，一定找个老师好好培养，这样就学上画了。”

　　教画的老师发现“这小孩真有灵性”，恨不得一下子“拔草助长”—— 还没画架高的小学生跟着一群大孩子学抽象派，学街头速写。

　　一年杨华榆荚烂漫时，高小美术老师命卢波三日内交画参加全厂区的艺术节。“画些什么，怎么画呢？”小卢波看着桌上雪宣发愣，恍然间，反弹琵琶的影像不期而遇。他想的痴迷了，描摹着，“手中缓缓得到了气晕”，铺开一张生宣，拿起笔来一一画了进去……交画时，性格豪爽的女老师开怀大笑：“你小子还能在生宣纸上画飞天，这快两米的飘带线竟然不断，你烧了香啦？”从此女老师逢人便说“我还得拜卢波为师哪！”

　　“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有人说，世界把自己的癫狂最先传递给人类的画师。或许这些疯狂的念头成就了他们伟大的创作。

　　“美国人将这种病称为天才病，梵高，莫扎特，康德都曾经有类似的患病经历。也许吧，病痛让我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幻觉，我眼前出现了拖着金色绶带的皇后，雪花飘舞的神女……”

　　高考前夕，一向体弱的卢波由于紧张和疲惫开始整晚的失眠，头疼欲裂，黑暗恐怖向他袭来，他在绝望中抑制不住的尖叫……北京市宣武医院的诊断书，毋宁说是一纸“死亡判决”——“脑额叶癫痫”，这几乎是难以治愈的绝症。额外“赠品”是抑郁症，治愈两种病症的药物是相互排斥的，一种情况稍好，另一种便愈加恶化。药物使他的身体开始不正常的浮肿，抑郁症又将他拖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睡不着的时候就画画，幻象成了他的作画的题材，他的想象力那么惊人，创作力那么旺盛，谁能想到这些天马神空的创作竟然出自一个“重症病人”之手？

　　生命于他是种奢侈，“医生说，我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那么我要将奇迹延续下去！”

　　当老师期间，卢波遇到过有自杀倾向的孩子，“我经历过死一般的体验，知道那种感觉，但我更知道生有多重要。”他一遍一遍的找这些“边缘学生”交流，不厌其烦的为他们的做心灵疏导，他的乐观挽救了一群“悬崖边”的孩子。

　　“我不是在用笔画，是用我的心”

　　卢波笔下的仕女图，线条潇洒飘逸，个个佛若降落凡间的仙子，丝毫不染俗尘；他绘制的动漫插画用笔细腻，精致优美，在秉承了传统名著的精髓上又加之个人的理解，从而完成了古法今用的华丽转型。

　　如果他愿意，可以轻松成为一个商业画家，但卢波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在九成以上的漫画作家普遍使用电脑作画的今天，卢波“固执”坚持用狼毫、花枝俏、衣纹笔这些传统画具，“我不是在用笔画，是用我的心”，卢波如是说。

　　在他十几平米的小屋里，竟有一半的地方被各式各样的小说、漫画、古籍占据。“在创作一个人物之前，我必须先透彻地理解他，读书是个好办法。”为了绘制大型连环画《西游记》，他买来了珍藏版本细细研读，创作单幅人物画《王熙凤》时，他硬是把《红楼梦》反复看了十几遍。

　　“有了想法再动笔”是卢波作画的原则，他每幅画作都是“慢工出细活”，一副单幅的《菩提萨埵》日夜赶工也需得半月时间。“每完成一幅画，就像把他的身体抽掉一半，病情又得加重”，卢发成不无担忧，可矛盾是，“只有画画才能给他带来快乐”。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花开不提也罢，叶子也见多了。只是深秋时，园丁将它们连根挖起，去掉上方的大叶，美人们忽然变成孩提，根部与土包裹起来，一棵棵放入坑中掩埋，就像聊斋里的精灵花仙，误食雄黄，中了暗算，没有定住化身，现了可怜兮兮的本身，被多情人收了，送回洞府修炼，待到来年春日，又是一株绿蜡窈窕。”这是卢波写在个人博客“十六夜的雪”上的一段话，读来分明是痴怨女子的葬花之殇。本月12日，“十六夜的雪——卢波作品画展”将在西安大雁塔北广场东侧雍轩文化公司三楼举办。

　　卢波爱画古典美人，爱杨玉环的媚，貂蝉的娇，王熙凤的俏。他坦言生平一大愿望是踏访苏州，看看千古名作《仕女图》的作者唐寅的故乡今夕又如何？可惜孱弱的身体“终究是个阻碍”。

　　用传统十八描绘制的仕女图古色古香，谁能想到他在充斥着暴力和恐怖元素的动漫王国里“画”得同样风生水起？早在1997年，卢波便在一本体制内的连环画杂志《中国连环画》上刊载了长篇武侠漫画《东方不败》，“那些多年订阅该杂志的中老年读者们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迫观看了11场重金属朋克演出，杀戮、刀光剑影，动辄飞天入地，一看就会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内分泌失调。区区在下便是作者。”卢波的动漫之路颇有“开风气之先”的意味。

　　“我热爱生命，但不回避死亡，因为生和死都是生命的一部分。”卢波的作品题材中很大部分在探讨“生，死，恐怖，杀戮”这些终极命题。

　　他曾经是个重金属摇滚迷，采访中，卢波甚至兴致勃勃给记者翻出大学期间为美国的“涅槃乐队”画的漫画像，一边天真地笑着，像个孩子。

　　现在的卢波，爱欧美的天籁合声，爱唐诗宋词，爱古典乐曲。“生活教给我最重要一课是：接受、平静、容忍和善待他人。”脖子上的佛珠让他的对话有了更多禅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