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站在人类精神的高度才能写出大作品

　　站在人类精神的高度才能写出大作品

　　当大多数作家都将创作的背景选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之时，有这么一位辽宁的作家还在坚守着他的工业题材创作，在他眼中，工业题材在现如今的中国文坛上，正处于一个较为尴尬的境地，很多写作者对此不屑一顾或望而却步。他就是辽宁籍当代作家李铁。

　　即便在这样一种“边缘化”的状态下，李铁也毅然选择在工业题材的这片沃土上勤奋的写作，《乔师傅的手艺》、《乡间路上的城市女人》、《一掠而过的风景》、《长门芳草》等一篇篇让李铁这个名字成为国家、省级各大小说选刊的常客。但除了工业题材外，李铁也有着另外的一面，仅《冰雪荔枝》一部作品就让人们看到，没有工厂的背景、没有蓝领丽人的悲剧，李铁的故事也可以讲爱情、讲婚姻。无论哪一面的李铁，字里行间都渗透着无尽的脉脉温情，用小人物的命运折射着整个时代的呼声。

　　《冰雪荔枝》源于一个画面

　　人们一提起李铁，头脑中闪现的第一个词语就是工业题材，但李铁本人却表示：“我是不赞同以题材划分作家的，小说是写人的，有的时候连人物都只是个符号，何况题材。我一直认为人们通常意义上划分的题材不过是小说的背景而已，或者说仅仅是人物的背景。我在工厂工作过多年，熟悉工厂，所以我的小说人物大都在工厂工作，如果我熟悉医院或监狱，可能我的小说人物就大都在医院和监狱里上班或服刑了。一个作家的生活无疑会是他的写作资源之一，但仅靠生活经验写作是远远不够的，我的生活经验在写作过程中会无限变形，成为想象的产物。 ”

　　在李铁的作品中，《冰雪荔枝》显得与众不同，这是一篇写家庭的小说，讲述的是婚姻、爱情、子女、责任等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李铁道出了其中的渊源：“如果按题材划分，其实我的小说中有一大部分是这类题材的，或者说是与工厂背景无关的。这篇小说有一种诗化的感觉，在写作中我甚至追求一种诗词般的韵律，当然诗化的背后是人性，写人性的硬与软，美与丑，强大与脆弱，广袤与荒芜。 ”

　　一篇小说的萌生有多种因素，最初的创作冲动有可能仅仅是来源于一个画面。“有人跟我说起过黑龙江的冷，说那里到处都是整个冬季都不融化的积雪，山、树、房子和大地都是白色的，如果有一个穿红衣服的人从远处走来，会显得十分扎眼。于是我眯起眼睛，开始想象这样的场景，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女孩子在茫茫的雪地上一路跑过来……于是我想写一篇小说，讲述一个女孩子成长的故事，而什么又是影响她成长的最重要的东西呢？显然是家庭，我决定在这个女孩的家庭上做文章。于是，为了维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家，这个女孩子在这个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里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之旅。无论是跟踪、捉奸、恋爱、还是告发自己的父亲，维护这两个字都是她行动的主题，或者说是生命的旗帜。有旗帜高高飘扬，再寒冷的冰雪也阻挡不了她的脚步，她像一只滑行得飞快的雪爬犁，在雪地上跑来跑去，尽职尽责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写有美丽情节的小说总是令我着迷。 ”

　　真正能打动人心的都是悲剧

　　向来，李铁的作品都是以中短篇的形式呈现，至今也只有过一篇长篇小说《长门芳草》，但就仅此一篇却写下了六十年代初至改革开放后的今天如此宏大的历史跨度，故事的主人公是女工。李铁介绍：“一个国企工人的历史其实就是新中国国企的历史，各个年代在中国工厂里必然发生的故事在这部小说里几乎都发生了，中国工厂的命运也在乔芳草等人的身后有声有色地上演着。小说里可能有一些我熟悉的人的影子，但所有故事几乎都没有真实的例子，我只是在真实的背景下发挥想象，把一些可能发生或必然发生的故事按情感和逻辑推演下去。 ”

　　将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对于李铁来说并不陌生，在他的笔下闪现着各种不同性格的蓝领丽人，他们的情感、生活等等都跳跃在每一页的字里行间，谈起着墨于她们的理由，李铁谈到了小人物写作。“小人物的情感与苦难往往更具有穿透力，也更接近文学本体，我也是小人物，尽管与丽人有性别的差异，但我的生活经验与她们有的某种迎合和重叠，写起她们来也就自然得心应手。我的写作是民间立场的，我的叙述也就更接近生活的本真。当然，作为一名男性写作者，写女性会更有愉悦感。 ”

　　但除此以外，李铁小说还有着另外一个共性，那就是悲剧情结，他总是会在悲剧的结尾中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但这样的悲剧设置究竟是李铁故意为之还是人物的命运使然？李铁给出了答案：“悲剧的震撼力是强大的，读中外名著，真正能够打动人心的几乎都是悲剧。我不否认我也有悲剧情结，但对于我的小说而言，是否用悲剧结尾完全是由人物命运和人物性格以及情节发展来决定的，我别无选择。 ”

　　【众人评李铁】这样踏实的作家不多了

　　作家张颖：以一个作家同行的眼光解读李铁近年工业题材的小说创作，让我感受最深刻的是：执著。认识李铁是在1980年代中期，在我的印象中，李铁的姿态一直是倾听而不是倾诉，过于稚嫩的面孔、不趋人前的性格加上写作手法的传统使他在众多业余作者中并不显突出。然而，二十多年过去，当年活跃于笔会的许多人已经与文坛无缘，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读小说，而李铁却以他一系列描写工厂的文字在当代小说舞台上长袖曼舞，几乎每有发表都被转载或者收入各种选本，并且获得多种奖项，引起文坛方方面面的关注，完成了从业余作者到专业作家的转变。在充满了多种生活可能性的当今时代，李铁以对文学的忠诚自觉坚守在工厂做一名最普通的班组工人，我不知道在当代中国的小说家中是否还有第二人。以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驻守一件自己热爱的事业，这是李铁小说成功的最基本前提。

　　读者刘小翼：在我的心目中，《乔师傅的手艺》、《一掠而过的风景》、《冰雪荔枝》、《长门芳草》、《工厂的大门》、《纪念于美人的几束玫瑰花》等作品不仅仅是一种题材的坚持，更是写作的持之以恒，李铁的书陪伴了我的成长，很多人都说他的作品总是在写工业环境下的人，没有变化，但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他写作中的灵魂在升华，他能将小人物的命运写的那样曲折，让我有时想往下看却又不忍翻开书籍。如今，像他这样踏实的作者不多了。

　　【对话李铁】“阅读是一种有重量的精神运动”

　　辽沈晚报：您的作品多数都是中短篇，为何除了《长门芳草》外不创作长篇呢？

　　李铁：这完全是喜好问题，我的小说绝大部分都是中篇，我喜欢中篇这种形式，既有短篇的精炼，又有长篇的舒展感，写着比较顺手和过瘾。但这并不妨碍我对长篇小说的崇拜，我一直认为作家最终还是要靠长篇小说说话的，《长门芳草》是我的第一个长篇，是我在工厂的生活经验的反映，也许太重视生活经验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反而被忽略，成了大树下的小草。我当然还会写长篇，我的第二个长篇生活经验将被我当成小草，而让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成为参天大树。

　　辽沈晚报：在您看来，经过了时代变迁与洗礼的当代工人，在事业、情感、性格、人生轨迹上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李铁：显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地位的变化，其事业、情感、性格、人生轨迹都发生了显著的变化。由于生产方式的变化，以往被津津乐道的有关工人手艺的传奇不复存在，能工巧匠赖以自豪的东西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操作性的劳动。当然，写作是建立在作家的生活经验之上的，无论你写以什么工作为生的人，都要站在人类的精神高度来看其处境，这样才有可能出大作品。

　　辽沈晚报：现在人们进入了一个“速读时代”，读书对人们来说仿佛很难了，您认为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作家应该如何在自己作品上下工夫，抓住读者的心呢？

　　李铁：记得有位作家说过，阅读是一种有重量的精神运动。中国的读书现状令人担忧，只有经济运动、娱乐运动，而没有精神运动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没有阅读习惯的民族是没有文化的民族。我强烈地觉得，我们的社会需要精神导向，精神世界不能市场化。当然，我们的图书也存在着很大的问题。至于作家如何下工夫，我觉得不在于你如何迎合读者，而更在于你的精神气质，你的作品中有打动人心的东西了，读你作品的人自然也就会读下去了。

　　辽沈晚报：您近期在进行什么作品的创作？能向读者透露一二吗？现在笔下的作品与以往有何不同？

　　李铁：今年一直在忙着参与一部电视连续剧剧本的写作，小说写的不多，现正计划写几个中篇小说。第一篇《花园》已经写完。与以往小说不同的是，我更关注笔下人物的精神世界，其中的故事也更具有象征意义。

　　记者 王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