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有的时候会“痛快”；痒，抓了以后也挺舒服；为什么把人生的很多事情都要看得很悲哀呢

　　记者：一位网友读了您的书，这样感想：“其实真正能做到让自己的人生光彩，不一定要仿效这些名家、伟人说的那样。但是至少有一点我们要做到就是给自己勇气和信心，有好好活下去的信心，花开到荼蘼不一定会死，人走到绝路也会有逢生。”

　　刘墉：对呀。我刚生下来时曾经家境很好，从来都给我穿纯丝的内衣，等到五六岁买不到丝的必须穿棉的了，我父亲使劲问“扎不扎你，扎不扎你”，那个担心内疚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父亲一过世就什么都变了，再后来失火、吐血等等，各种遭遇。

　　失火后住在违章建筑区，铁道旁边，屋顶好像是有破洞还是什么，那个阳光会射下来。然后火车一过，那个灰尘会掉下来，半空中阳光一道一道一道的，好像《奇迹》那个电影里那种。然后我就会哮喘。我也没觉得悲哀啊。痛，有的时候会“痛快”；痒，抓了以后也挺舒服；忧郁，有的时候有滋味啊，有的时候到了几点钟，排山倒海那劲儿“呼”就来了，好像乌云盖天就来了，可是你就会感性，说不定东西就写出来了，画就画出来了。文学是苦闷的象征嘛。那哮喘是缺氧，我有的时候演讲突然就喘起来了，缺氧就变朗诵诗了，有时候讲得特精彩。为什么把人生的很多事情都要看得很悲哀呢？

　　记者：能想得开是一种天赋。我就羡慕您，为什么这么经得起、不害怕受挫？

　　刘墉：挫过来了呀。所以受挫是有用的。“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吾人不经忧患，则德慧不成”。想想，爸爸一下子不在了，下午我还在门口玩沙呢，我母亲坐三轮车回来，苍白个脸走进去，我跟着进去，看到我母亲在地上打滚在那儿哭。就那天爸爸走了。我就在旁边说：“还有我啊。”然后失火，夜里失火，第二天回去，一大堆人嘣嘣嘣从四边墙跳走了，把我们存下的一点点值钱东西都挖走、抢光了。没家了。然后到了高中吐血，一下子就没了健康了。

　　没了父亲，没了房子财富，没了健康。什么都可以没有啊，所以我不认为幸福是持久的。当下幸福最重要，人生就是不负此生。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世间本无法，法在我心。不负我心，不负我生，我敲我的锣打我的鼓，像我以前研究所教授给我的评语——苦心孤诣，想做什么你就乒乒乓乓去做。

　　记者：您怎么就能不被打倒，您是靠什么渡过来的？

　　刘墉：这也可能是一种天性，我总是可以在苍凉当中发现苍凉的美。失火后我母亲在空地上搭了草棚，下雨就漏雨丁零当啷。她在我身上盖了两件雨衣，不时就积了水，要拿起来抖一抖。哗，水流下来，我就明白什么叫“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到现在，雨声都让我特别有感触。所以我会讲一句话：人，如果不能欣赏悲剧的美，就无法在精神上建立起来。你要有能力从悲剧里面脱身出来。在痛，但是脱身出来，去看那个痛，去咀嚼那个痛。从另外的角度去看，到最后看到的都是正面的。

　　记者：像我昨天看到一句话：一个人如果很用力地记住痛苦的话，他就只能生活在痛苦之中。其实是您选择了看正面。

　　刘墉：管它选择与不选择，我觉得它是正面。就像问一个人：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啊，你怎么那么有耐心啊？人家说：我有耐心吗？我没有觉得我有耐心啊。因为他没有觉得他在忍耐，所以他能够忍耐。

　　-供图/苗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