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2月,陈独秀受广东省长陈炯明邀请,前去广州主持粤省教育。临行前夜,他给胡适写了一封信,对《新青年》的定位问题提出了自己的一点看法。他说:“《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弟近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如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近几册内容稍稍与前不同,京中同人来文太少,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请二兄切实向京中同人催寄文章。”
1915年,陈独秀在《新青年》创刊之初就声明:“批评时政,非其旨也。”陈独秀看重的是文化领域的扫盲和除旧布新运动,他主张通过改造国民的思想来潜移默化地改造社会。但是,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他却已经身不由己。就在给胡适写这封信的前一段时间,陈独秀操刀改组了《新青年》的组织机构,邀请陈望道、李达、李汉俊等笃信共产主义的人来参加《新青年》的编辑工作,并从1920年9月份起,正式将《新青年》定为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的机关刊物。虽然思想运动最终还是要或多或少地落实到政治上去,但像陈独秀这样积极地介入,主动地组织,未免过于招摇,这与他的初衷似乎也已相去甚远。
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陈独秀内心的迷茫和矛盾。在行动上,他义无返顾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在内心深处,他却不断打量自己,左顾右盼,他认为《新青年》之所以发展成今天的形势,症结在于北京同人写稿太少,而不愿承认其实这正是自己的刻意为之。
与陈独秀的态度相反,胡适在回信中很坚定地谈了自己的看法。本来,陈独秀给胡适的信中还附带谈了其他问题,胡适却熟视无睹,在回信中只谈《新青年》的前途。他认为《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已是既成事实,今虽有意抹淡,亦非易事。“北京同人抹淡的工夫决赶不上上海同人染浓的手段之神速”。因此,胡适提出了三点建议:“1.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篇幅不求多,而材料必求精。……2.若要《新青年》‘改变内容’,非恢复我们‘不谈政治’的戒约不能做到。但此时上海同人似不便做此一着,兄似更不便,因为不愿示人以弱。但北京同人正不妨如此宣言。故我主张趁兄离沪的机会,将《新青年》编辑部的事,自九卷一号移到北京来。由北京同人于九卷一号内发表一个新宣言,略根据七卷一号的宣言,而注重学术思想艺文的改造,声明不谈政治的。”此外,胡适还提议,《新青年》既被邮局停寄,“何不暂时停办”,这更干脆。
不过,陈独秀并没有听从胡适的建议,《新青年》一如既往地向前走去。不能说陈独秀口是心非,但他那瞬间的惶惑,却恰恰契合了自己摇摆不定的命运。
□王国华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