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儿童文学创作取得了长足进步，涌现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家与作品。这些作品无论是对现实的思考，还是对幻想世界的张扬，亦或是对独特形式的追求，都是非常成功的，它们都是在遵循艺术基本规律的同时，也进行了有益探索的佳作。

　　不过，儿童文学创作虽然取得了优秀的成绩，但在儿童文学内部也存在对自身美学追求与价值定位认识不足或不准的问题。特别是儿童文学理论批评还非常薄弱，基本上还起不到对创作进行有效引导的作用。比如，相当一段时间以来，探讨儿童文学的社会功能时，还基本停留在儿童文学是教育儿童的文学的认识上。还有的则把儿童文学简单地划分为“艺术的儿童文学”和“大众的儿童文学”，认为前者主要是满足儿童审美需要的，后者主要是满足儿童娱乐需要的。这些看法并不能很清晰、准确而全面地阐述儿童文学的价值。那么，儿童文学价值追求到底在哪里？

　　如果撇开教育主义的观点和二元思维来考察与审视儿童文学的话，我觉得在儿童文学这个文字空间里，可以传达的东西是很多的。

　　一是对儿童生命和生活的基本状态的呈现。这不但使儿童了解自己，也使儿童文学成为成年人了解儿童世界的窗口。儿童文学无疑要再现童年或表现儿童的生活和世界，尤其是要对儿童心灵进行探微，这是儿童文学的基本艺术尺度。过去相当一段时期，儿童文学作家一直坚定地认为，儿童文学既然是“儿童的”，那么就要描绘儿童生活，表现儿童精神世界，即要“写儿童”。儿童小说创作界曾经有过儿童小说的主人公是否一定要是儿童的争论，这种争论在今天看来好像有些狭隘，但至少证明了儿童文学作家一直很重视对儿童世界的艺术呈现。陈伯吹也曾经提出过“童心论”，希望儿童文学作家能够回到儿童的状态去描写儿童世界，能够像儿童那样去观察世界、体验世界。这体现了作家“为儿童”的责任感。不管怎样，“写儿童”意味着“童年”是儿童文学的基本背景；意味着儿童文学创作具有亲近儿童生命的自觉追求；也意味着成年人可以通过儿童文学这面镜子，能够比较充分地了解儿童生活，理解儿童生命的特殊性。

　　二是对成人生命与生活的基本状态的适当表现。这使儿童文学成为儿童了解成年人世界的窗口。的确，儿童文学不但可以“写儿童”，还可以“写成年人”，即讲述成年人的生活。事实上，儿童文学的“儿童”也离不开“成年人”，儿童的生活与成年人的生活是紧密相连的，因此儿童文学也可以成为成年人生活的一面镜子，至少它可以从侧面反映成年人的生活、成年人的文化和观念。如果儿童文学在“写儿童”的同时，也艺术地观照了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儿童文学就在儿童世界和成年人世界之间搭建了一座情感的、生活的、文化的桥梁。

　　三是爱、合作、同情心和悲悯情怀等人类的基本情感。这是儿童文学保持其人文性精神食粮品格的关键。曹文轩就说过：“文学——特别是儿童文学，要有道义感。”并且他认为这“道义所含的意义”是人类文明慢慢积淀下来的一些基本的、恒定的东西：“无私、正直、同情弱小、扶危济困、反对强权、抵制霸道、追求平等、向往自由、尊重个性、呵护仁爱之心”等。我觉得曹文轩这个观点不是有意拔高儿童文学，他是站在文学作为人类文明之物的角度来阐述儿童文学的。文学是人类文明的成果，是文明的建构物，也是文明的推动物，文学有对人的道义感和良知的建构的可能性。不是有人说过“文学是人类的良心”的话吗？儿童文学是文学，也是人学，它最终的目的之一就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建构。但在对人的精神建构方面，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不同的是，儿童文学是在童年时代对人进行情感熏陶、美德养成，它是以精美的审美化的文字来提升儿童的精神世界的。

　　四是成人的文化期待，包括成人作为父母亲角色对儿童的呵护与关爱，以及父母亲对儿童的教育意愿和成长要求，等等。儿童文学作家一般是成年人，而且他们对儿童怀着深厚感情，且立志于儿童文学事业，愿意为儿童的成长奉献自己，因此他们在为儿童创作的同时，无疑要把自己的文化期待，把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融入到儿童文学世界里去。特别是，很多儿童文学作家本身就兼具家庭里的父亲或母亲的角色，他们本身就有着关爱儿童、呵护儿童的父性或母性的天性与智慧，因此儿童文学中的成年人的情感和智慧也是自然的。

　　五是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对民族历史的理解。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国家意识，不能没有民族情怀，不能忘了自己的文化之根本，尤其是不能忘却自己的历史。我觉得，儿童文学可以在建构本土文化方面发挥自己的作用。儿童文学服务于儿童，不能仅仅是满足儿童的消遣，还要在传递民族文化，培养对传统文化的理解方面负担起责任来。这是儿童文学应该有的文化高度。

　　六是对母语意识的培养。儿童文学是人之初文学，“人之初”这三个字告诉我们，儿童文学应该是很慎重的文字，应该值得我们不仅在文字上有美的修辞，而且还要在主题和内涵上进行母语文化的提炼和选择，不然的话，这“人之初文学”就会在儿童心灵深处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刻板化的印象。

　　可以说，儿童文学绝不仅仅是教育儿童的文学，绝不仅仅是让孩子快乐的文学，也不仅仅是使儿童学会审美的文学，在儿童文学这个文字空间里，具有建构性意义的元素还有很多。只要儿童文学作家能够不断拓宽他们的艺术视野，努力发挥他们的创造力，充分张扬他们的想象力，勇敢探索童心世界和文学世界，那么儿童文学的美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就会更加得到彰显。

　　(作者: 谭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