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晚,我是为了舒伯特的《吉他形大提琴奏鸣曲》而去国家大剧院听马友友的。尤其因为2004年10月他与同一位琴伴———英国钢琴家凯瑟琳·斯托特来京时,演奏了一模一样的曲目。听古典音乐的现场演奏,没有什么比“踏入同一道河流”更有意味的了。
马友友自己都不记得了,五年前他同样带来了“古大提琴”,肖斯塔科维奇《d小调大提琴奏鸣曲》,皮亚佐拉的《华丽探戈》,还有下半场弗朗克的《A大调奏鸣曲》。在这期间,马友友做过很多事情:他曾带着他的“丝绸合奏团”来京,以果肉般结实的内容敲打过空搬概念的“音乐人”们;三年前,马友友为遭遇美国签证障碍的外国艺术家挺身而出,到美国政府改革办公室前直接向立法者请愿;今年初,他还与帕尔曼等人以音乐嘉宾身份亮相过奥巴马的总统就职典礼,而这已是他第五次为总统拉琴。
在演出前,马友友提起自己无意介入政治,而更愿意留在文化领域中。所以当看到一份熟悉的曲目单时,我其实很高兴:舒伯特在明亮里用心多于用手的素描,肖斯塔科维奇有神多于有形的灵魂,在静静流淌。马友友在演出前认真地说了———似乎陈谷子烂芝麻,却时常需要有人去提醒我们:“音乐的一种性能是能将人类带到别处。音乐是最能关照人类内心的途径。”
听“吉他形大提琴”时,没有办法———我赶不走心里头那个1969年罗斯特罗波维奇与布里顿的唱片版本。那个版本,自大学时代买到之日起,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非常习惯老罗不稠不稀的音色,宽广并从容的速度,仿佛钟摆不停,当无限接近目的地时便从头再来,渐渐形成明亮的洼地。而马友友的速度,却是怎么都显得仓促了。但对比五年前,倒是添了些韧度。
但这也很好。那说明就算拿了多少项的格莱美奖,与音乐造诣并非成正比。马友友与凯瑟琳如今每年固定会这样巡演两三次。不在“主旋律”里的马友友,54岁仍是质朴一琴手。他说自己的弱点“说上30个小时都说不完”,“固执、脾气暴躁”———那只是其中片羽。与五年前相似,在马友友拉到第二首的肖斯塔科维奇、以及第三首的《华丽探戈》时,冲撞型的奔放,神经质的热烈,明显比他拉舒伯特来得更自然。一瞬间我们似能窥见了大提琴家内心的小秘密。而共享的这刻,我能忘却耳外的虚无,记起年轻的极致,当时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张璐诗(北京 乐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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