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时代》周刊有评论:“没有一个作者曾经比阿西莫夫在更广阔的领域写下更多的书。”诚哉斯言!本文仅谈论阿西莫夫最主要的两大写作领域之一——科普读物,另一领域则是科幻小说。
科普理念
阿西莫夫未及而立之年即因科幻作品而成名,然后在32岁那年,与别人合写了一部大学教材《生物化学与人的新陈代谢》。接着,他又出版了几部科普作品:《物种与人》《化学与人类健康》《原子内幕》《宇宙的积木》等。它们使阿西莫夫发现,自己非常擅长写科学读物。
1957年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卫星。这使阿西莫夫认识到,美国公众所具备的一般科学知识已明显落后于卫星上天所标志的当代科技水平。他深感自己有责任尽力而为,以促使这种差距尽快地缩小。于是,他毅然收缩得心应手的科幻创作,而全神贯注于科普著述了。直到整整15年后,才重新出现阿西莫夫的大部头科幻新作——著名的《诸神》。
1960年阿西莫夫出版了《聪明人的科学指南》,1965年修订易名为《聪明人的科学新指南》,1972年再度修订更名为《阿西莫夫科学指南》,1984年又一次修订而成为《阿西莫夫最新科学指南》。这部巨著宛如一幅瑰玮的科学导游图,而其中又融入了作者的许多精妙见解。
在谈及现代科学因过于专深而令外行人望而却步时,阿西莫夫写道:
“只要科学家担负起交流的责任,把自己那一行的东西尽可能简练地多作解释,而非科学家也乐意洗耳恭听,那么两者之间鸿沟或许便能就此消除。没有人认为,要欣赏莎士比亚的戏剧自己就必须能写一部伟大的作品;要欣赏贝多芬的交响曲,自己就必须能作一部同等的乐曲。同样地,要欣赏或享受科学的成果,也不一定非得具备科学创造的能力。”“而且,对于宏伟的科学有初步的了解,可以使人们获得巨大的美的满足,使年轻人受到鼓舞,实现求知的欲望,并对人类智慧的潜力及所取得的成就有更深一层的理解。”
阿西莫夫身体力行:“我之所以写这本书,就是想借此提供一个良好的开端。”这就是贯穿其一生的科学写作理念。
风格与特色
用最朴素平易的语言,写极流畅优美的文章,是阿西莫夫的绝技。他在科学与公众之间架设了一座桥梁,沿着这座大桥前行的人将会发现:原先以为高不可攀的科学殿堂,竟然可以成为寻常百姓观光逍遥的乐园。
为了达于普及之效果,阿西莫夫有意识地运用一种非常平实的写作风格。他在最后一卷自传《人生舞台》中将其比喻为“平板玻璃”。他说,有的作品就像橱窗里的镶嵌玻璃,它们在光照下色彩斑斓,却无法让人看透。“至于平板玻璃,它本身并不美丽。理想的平板玻璃,根本看不见它,却可以透过它看见外面发生的事。这相当于直白朴素、不加修饰的作品。理想的状况是,阅读这种作品甚至不觉得是在阅读,理念和事件似乎只是从作者的心头流淌到读者的心田,中间全无遮拦。写诗一般的作品非常难,要写得很清楚也一样艰难。事实上,也许写得明晰比写得华美更加困难。”
20多年前,我曾将阿西莫夫科普作品的主要特色概括为五点,今日观之,似仍可取。
其一是“背景广阔、主线鲜明”。阿西莫夫的科普作品,能做到内容的广泛性与叙述的一贯性完美地统一,是由于他能恰到好处地把握整个自然科学的主干和脉络。
其二是“布局得体、结构严整”。惟其如此,方堪称科普读物之精品。
其三是“推理缜密、叙述生动”。不畏艰难,深入浅出,是阿西莫夫信守的原则。如他在《无穷之路》一文中对“黑洞”的精彩描写:“阿西莫夫的体重是74.8千克”,“我们发现,假如阿西莫夫被压缩成一个黑洞,他的直径就只有2.22×10-25米”。“很难设想这是多么的微小,取10,000,000,000个像阿西莫夫作为黑洞那样的物体,才能延展成一个质子的直径”。“具有阿西莫夫质量的黑洞,其密度将为每立米1.6×1077千克。在这样的密度上,简直可以把目前可观测到的整个宇宙塞进一个普通的原子里去”。如此生动的譬喻,足以使你情不自禁地沿着那条“无穷之路”在前进中探索,又在探索中前进。
其四是“史料详尽、立足前沿”。阿西莫夫的科普作品又是现代性与历史性高度统一的典范。例如,《洞察宇宙的眼睛——望远镜的历史》一书出版于1975年,却已经相当准确地展望了空间望远镜的前景。1990年哈勃空间望远镜升空,完全印证了阿西莫夫的预见。这一特点,使阿西莫夫受到了专业科学工作者的高度尊敬。
其五是“新意迭出、深蕴哲理”。阿西莫夫用于表达哲理的洗练笔墨,起到了使作品升华的奇效。例如,在《科学指南》中他表达了一种积极的观点:“模拟人类思维的尝试,现在仍处于婴儿时代。然而道路是开放着的”,“假如人最终造出一种机械,不管带有或不带有有机部件,在各个方面,包括在智力和创造性上,都等同或超过人自己,会出现什么事情呢?”“……当然,我们有能力通过拒绝建造太聪明的机器来阻止这种令人懊悔的斥责。但是,建造这样的机器是很诱人的。有什么样的成就能比创造出超过创造者的物体更宏伟崇高呢?”
启示和教益
晚年的阿西莫夫有一次接受电视台的采访,采访人巴巴拉·沃尔特斯想知道他除了写作是否还打算另有所为。
于是,她问:“如果医生说你只能活6个月了,你会做什么呢?”
阿西莫夫的回答是:“我会加快打字速度。”
1992年,阿西莫夫去世了,至今全世界的无数读者仍在怀念他。自1973年以来的30多年中,阿西莫夫作品之中译出版,有其兴旺,有其凋零,分析个中原由,自可说明一些问题。除一般读者外,对于中国的科普作家而言,阿西莫夫更是大有值得研究与借鉴之处。例如,他以生物化学家出身,何以能涉足自然科学的几乎所有领域,并写出数以百计的优秀科普读物?再如,他的科普作品几乎不需借助插图,单凭文字就能把抽象、复杂的科学概念讲得清清楚楚。这也雄辩地说明,“读图”未必就能取代“读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倘能从阿西莫夫那里多获得一些启示,则不亦美乎?
缅怀阿西莫夫的特殊价值,还在于其作品数量固然惊人,品位更属上乘。科普创作与出版,必须确保“质量第一”。尽管阿西莫夫也有失误之处,但他如何从良好的创作动机出发,又切实取得了“质”、“量”俱佳的效果,对此一探究竟,无疑将对我们自己的科普创作有所裨益。引进国外优秀科普作品的功效无非是在两个方面:一是直接为读者增添科学文化营养,二是为国内作家和评论家提供借鉴。介绍和研究阿西莫夫,也正是为了促进我国公众科学素养之提高,促进我国科学事业之发展。
阿西莫夫用他那真诚的心和神奇的笔写了一辈子,使五湖四海的读者深深获益。愿中华大地上也能涌现出一批像阿西莫夫那样优秀的科学作家——他们也有一颗同样真诚的心,以及一支也许更为神奇的笔!
□卞毓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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