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惟一一次陕西之行:看到“汉唐魄力究竟雄大”——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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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惟一一次陕西之行:看到“汉唐魄力究竟雄大”
2010年03月18日 14:50 来源:人民政协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1924年6月28日,鲁迅往晨报社访绍兴同乡孙伏园,适逢《语丝》撰稿人王品青(鲁迅作王聘卿)在座。其时,创办于西安的国立西北大学与陕西省教育厅合议筹设暑期学校,聘学者名流任教。王品青是西北大学校长傅铜的同乡,经他介绍,该校即邀鲁迅等人去西安讲学。是日,鲁迅与孙、王诸人同赴西北大学办事人之宴,席间商定赴陕行程后,鲁迅即作启程准备。

  时距周氏兄弟决裂不久,鲁迅已正式搬出八道湾,心情无比郁闷。答应国立西北大学去陕西,既为夏期讲演,又为他谋划已久的长篇小说《杨贵妃》寻找感性材料,也为散心。鲁迅对这次外出十分重视,此后数日,在孙伏园的陪同下,先后到门匡胡同的衣店定做“一夏一羽衫”两件大衫,到劝业场买行旅用的杂物,到西庆堂理发、洗澡。由于经济拮据,还从孙伏园处借钱86元、许寿裳处借钱20元作为差费。一切准备停当,7月7日晚,陕西省长驻京代表在西车站食堂为鲁迅一行饯行,饭毕鲁迅等13人即坐火车往西安,至陕州改水路坐船沿黄河西行,一路舟车劳顿,一周之后的7月14日才改乘汽车,午后抵临潼,下午抵西安,寓西北大学教员宿舍。

  鲁迅的陕西之行内容十分丰富,涉及交游、讲演、阅市、购物、会友、赴宴、观戏等多个方面,可谓不虚此行、大有收获,今人读其当时日记,亦艳羡无已。

  夏期讲演。去陕西是鲁迅平生第一次远行讲学。从7月21日起,夏期学校开学,鲁迅上午开讲《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共讲8天11次12小时,至29日讲毕。30日下午往讲武堂讲演半小时,后又应邀对陆军学生讲演一次,仍讲小说史。当时统治西安的军阀刘镇华身兼陕西省督军、省长两大权位,号称“兼座”。鲁迅对当时西安军阀是很小心对待的,故对军人也只讲小说史,不讲其他。鲁迅西安讲演,由当时西北大学记录整理后寄请鲁迅改定,印入《西北国立大学、陕西省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讲演集(二)》中,后以《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为题附录于再版的《中国小说史略》。全文约2万字,分为6讲,丰富了《中国小说史略》的内容。此次讲演鲁迅也获酬颇厚,先后两次共得薪水和川资300元。这300元对刚刚兄弟决裂、处于人生困境中的鲁迅不啻是雪中送炭。收到钱后,他马上托孙伏园往邮局寄86元还新潮社(盖出差前向孙伏园所借86元即转借自新潮社也),还慷慨解囊,为易俗社捐款50元。

  易俗社看秦腔。易俗社原名“陕西伶学社”,宗旨为“辅助社会教育,启迪民智,移风易俗”,是著名的秦腔科班。鲁迅在西安时曾应易俗社和讲演团同人之邀,先后五次观看了该社演出的秦腔《双锦衣》全本、《大孝传》全本、《人月圆》等。时逢易俗社成立12周年,鲁迅亲笔题写了“古调独弹”四字,制成匾额赠与易俗社。此四字是鲁迅书风的典型代表,融冶篆隶于一炉,质朴而不拘谨,洒脱而有法度,现已成为秦腔界的一块金字招牌。对于这四个字,已故西北大学教授单演义说:“鲁迅先生以易俗社同人能于民元时站在平民的立场,联合艺人,改良旧戏曲,推陈出新,征歌选舞,写世态,彰前贤,借娱乐以陶情,假移风而易俗,唱工艺精,编著宏伟,因题以‘古调独弹’,于褒扬之中,寓有规勉之意。”此论甚是。鲁迅一生并不喜欢戏剧,对京剧常辛辣嘲讽,对其故乡社戏的描写也透着一种厌烦,却能如此厚待秦腔,短期内竟观秦腔五次,此秦腔之幸也。

  淘文玩。鲁迅是淘古玩的高手,其眼光专业而独到,西安之行每有捡漏。他多次同张勉之、孙伏园、李济之等“阅市”、“阅古物肆”,先后在博古堂、尊古堂、南院门市、南院门阎甘园家等处购得耀州出土之石刻拓片二种(《蔡氏造老君象》四枚、《张僧妙碑》一枚)、乐妓土寓人二枚、四喜镜一枚、魌头二枚、杂造象拓片四种十枚、小土枭一枚、小土偶人二枚、磁鸠二枚、磁猿首一枚、彩画鱼龙陶瓶一枚、大小弩机五具。鲁迅的淘宝活动大约也惊动了西安古董商,如尊古堂的“帖贾”就闻讯找上门来,鲁迅从他手上买了《苍公碑》二枚、《大智禅师碑侧画像》二枚、《卧龙寺观音像》一枚。陕西省长刘镇华临行前连夜又送来《颜勤礼碑》十份和《李二曲集》一部。鲁迅在西安买古董共计花钱32元,花钱并不算多,收获却不小,可谓满载而归,以至于8月12日夜半抵北京前门时,“税关见所携小古物数事,视为奇货,甚刁难,良久始已,乃雇自动车回家。”

  买特产。鲁迅有买特产的癖好,这是鲁迅生活情趣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西安期间,他同王峄山、孙伏园、李济之、夏浮筠等人常常到附近街市散步“阅市”,先后买了栟榈扇二柄、酱莴苣十斤、汴绸一匹等,刘省长临行前还送杞果、蒲陶、蒺藜、花生各二盒,西安有代表性的特产也算尽数收于囊中。7月23日晚,鲁迅与五六同人出校游步,不小心跌了一跤,“践破砌,失足仆地,伤右膝,遂中止”,即便是受了伤,不能继续“游步”,他也不忘在返回的路上“购饼饵少许”,读之不禁令人莞尔。回到北京后,他忙不迭拿着特产专程酬谢帮他买房出了大力并设计了“老虎尾巴”书房的教育部同事李慎斋,赠以长生果、枸杞子各一盒、汴绸一匹、《颜勤礼碑》一份。

  此外,鲁迅还在西安面晤了与自己有师生之谊的陕西商州人氏、北京大学文科毕业生王焕猷,并游历了华清宫故址、碑林、大慈恩寺等古迹,洗了温泉浴。还先后赴宴7次,计有临潼镇嵩军第四路步兵第二营营长赵清海午宴、陕西省长兼督军刘镇华晚宴、西北大学讲师张辛南寓饭、刘省长易俗社晚宴等。

  8月4日晨,鲁迅一行乘骡车出西安东门上船,由渭水东行,在逆风里走走停停6天,8月10日才乘陇海铁路车启行,中途又因铁轨积水尚未修复“步行二里许,复登车发”,至12日夜半方抵北京,结束了这次重要的远行讲学活动。

  西安之行对鲁迅的著述有很大影响,导致的直接后果之一是长篇小说《杨贵妃》的破产。从1922年开始,鲁迅开始构思《杨贵妃》,先后向许寿裳、郁达夫、孙伏园、冯雪峰等谈起过《杨贵妃》的腹稿。小说的构想是从玄宗被刺一刹那间开始倒述,把他的一生一幕一幕似地映出来。据孙伏园回忆,鲁迅还曾想把《杨贵妃》写成剧本,“原计划是三幕,每幕都用一个词牌子,我还记得它的第三幕是‘雨淋铃’。”鲁迅西安之行的动机之一是为创作小说《杨贵妃》作准备,以充实他“破费了数年之工”的这部小说腹稿。结果到西安一看,全然找不到想象中的长安的影子。鲁迅说:“我不但什么印象也没有得到,反而把我原有的一点印象也打破了!”鲁迅后来致日本友人山本初枝信说:“五六年前我为了写关于唐朝的小说,去过长安。到那里一看,想不到连天空都不像唐朝的天空,费尽心机用幻想描绘出的计划完全被打破了,至今一个字也未能写出。原来还是凭书本来摹想的好。”

  鲁迅陕西之行还引出了多篇和陕西有关的杂文和书信,如《说胡须》、《看镜有感》等。特别是《说胡须》篇首可以视作鲁迅西安之行的总结:“今年夏天游了一回长安,一个多月之后,胡里胡涂的回来了。知道的朋友便问我:‘你以为那边怎么样?’我这才栗然地回想长安,记得看见很多的白杨,很大的石榴树,道中喝了不少的黄河水。然而这些又有什么可谈呢?我于是说:‘没有什么怎样。’他于是废然而去了,我仍旧废然而往,自愧无以对‘不耻下问’的朋友们。”文中如此评价西安之行:“陕西人费心劳力,备饭化钱,用汽车载,用船装,用骡车拉,用自动车装,请到长安讲演,大约万料不到我是一个虽对于决无杀身之祸的小事情,也不肯直抒自己的意见,只会‘嗡,嗡,对啦’的罢。他们简直是受了骗了。”笔者认为,这是鲁迅固有的一种自嘲和他嘲的口气,并不代表他认为此次讲演使西安听众受了骗。

  鲁迅在西安最重大的美学发现体现在《看镜有感》中。他结合在西安所见唐代遗迹,“遥想汉人多么闳放,新来的动植物,即毫不拘忌,来充装饰的花纹。唐人也还不算弱,例如汉人的墓前石兽,多是羊,虎,天禄,辟邪。而长安的昭陵上,却刻着带箭的骏马,还有一匹驼鸟,则办法简直前无古人。”并如此阐发美学主张:“汉唐虽然也有边患,但魄力究竟雄大,人民具有不至于为异族奴隶的自信心,或者竟毫未想到,凡取用外来事物的时候,就如将彼俘来一样,自由驱使,绝不介怀。一到衰弊陵夷之际,神经可就衰弱过敏了,每遇外国东西,便觉得仿佛彼来俘我一样,推拒,惶恐,退缩,逃避,抖成一团,又必想一篇道理来掩饰,而国粹遂成为孱王和孱奴的宝贝。”可谓鞭辟入里之言。

  西安之行是鲁迅一生唯一的一次内地之行,他从长安昭陵带箭的骏马身上,看到了“汉唐魄力究竟雄大”,这是鲁迅西安之行的最大收获,他也因此受了启发,认为必须“放开度量,大胆地,无畏地,将新文化尽量地吸收”,窃以为这一美学发现和理论主张对于现代文学及艺术史的意义,远比损失一篇尚未动笔、前途未卜的长篇小说宝贵。

  薛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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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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