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写的是老年人的情感生活。像日本一样,中国今后或许也会面临“孤独死”这样的问题
记者:您最近在写些什么?
渡边:最近在写随笔,刚出版了随笔集《抓住幸福》。这是对自己70年来不断向前的人生方式做的一次总结。
小说《孤舟》已经在日本连载完,也准备在中国出版。这本书写的是60岁以后退休回家的男人,和妻子之间出现的情感困惑,展示的是人老了以后的情感生活。这在当今日本也是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现在日本65岁的老人已经达到了65%,每五个人里就有一个。退休以后,没有公司可去,没有固定的钱拿回家,工作了一生的日本男人突然不知所措了。
记者:日本出现的很多社会问题都挺值得我们借鉴,就您的了解,当下日本在婚姻情感方面存在一些什么样的现象?
渡边:现在的日本,夫妻问题、男女问题是很大的社会问题,特别是离婚、再婚现象比过去更多。都市型的情感模式与地方的情感模式,它们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大。在东京、大阪这样的大都会,人们对离婚、再婚习以为常,也能够理解,不会指手画脚。可在地方,你到了一定年龄还没结婚,或者离婚,就会遭到议论,那里还是比较传统的。很多年轻人身在大城市,父母居住在乡下,两代人的价值观非常不同,交流又越来越少,亲情纽带的疏松,导致出现了“孤独死”的现象,中国今后或许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这不仅是个人的问题,也是社会和政治的问题。
-我不喜欢约定俗成、按部就班的人生,我喜欢做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
记者:不同的年龄阶段有不同的想法,您现在对幸福、爱的看法有没有发生变化?还会像《失乐园》中那样追求极致的爱吗?是不是觉得在平和的感情中也能得到幸福?
渡边:我在某个年龄阶段是非常想追求极致的爱的,但我没有勇气走到这一步,这是我软弱的一面。平和的爱当然也很好,但我不把哪一个作为最好,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感受,而且这种感受也不是唯一的。即使我现在70多岁,也不认为平和的爱就是最好的。
我并不觉得到我这个年龄就应该待在家里过平静的生活,不再恋爱,我反对这样的想法。我不喜欢用年龄规划人生,60岁有60岁的活法,到80岁就得过80岁的日子。我也不喜欢约定俗成、按部就班的人生,我喜欢做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
记者:是什么不相符的事?
渡边:别人60岁退休,我现在依然在工作,也在恋爱,而且我的好奇心不减,不断发现人性中值得研究的东西,这也让我保持了40年的创作热情。
记者:如果有女性读者向您示爱怎么处理?
渡边:当然很高兴,而且这样的人也很多,写信啊什么的。至于下一步就有我个人嗜好的问题了(笑)。
十二年的变化
译者竺家荣谈《失乐园》和渡边淳一
12年前,经竺家荣之手,《失乐园》第一次出现在中国读者面前。小说探讨男女情爱时所展现出的宽度与深度是不多见的:作家需要勇气来写,译者同样需要勇气来翻。
竺家荣还记得当年读完原作后的强烈感受:不可思议、大开眼界。上个世纪90年代末,虽然大批外国文学被引进国内,但像《失乐园》这样专门描写男女情爱的小说依然凤毛麟角。尤其是男女主人公以死来定格爱的举动,即使身为女人,竺家荣也难以理解。“我把书稿退给了出版社,告诉他们我不想译。”在出版方的再次邀请下,经过几天考虑,竺家荣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一定让我译,我需要朦胧化一些。“结果对方说,这不用你提我们也得要求。”
因为怕触及禁忌,当时很多内容直接被出版方拿掉,已经翻译的也被删了不少。“第一章一开始就是性爱描写,我翻了三页,被删得只剩下半页。还有些是连续、整章的描述,结果只能一下子跳过好几章都不翻。”
三万字的缺失,势必对作品的完整性造成了影响。并且在渡边淳一看来,只有通过每一次具体的描写,才能让读者理解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是如何加深的,正是一步步完整的性爱过程,最终引导主人公走向死亡。
“在我的理解中,渡边淳一认为性是爱的基础,也是让爱升华的不可缺少的元素。这可能的确需要一些年龄和阅历才能理解,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理解会越来越深。”
比起十多年前,竺家荣说她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很多变化,正像她在全译本的译后记里写的:《失乐园》表达的是对中年人的情感悲天悯人的一种关怀。
“人们总觉得情爱是年轻人的专利,中年人只剩下了义务和责任。渡边淳一希望能探讨人最本质的东西,把社会角色排除掉,人的本性是什么?如果在本性上还没有认清自己,又谈什么其他的存在。”
其实爱与性一直是日本文学的重要主题,贯穿了整个日本文学史,从古至今从来没有断过。“日本自古以来就缺乏对性的禁忌,欧美的基督教、中国的儒家都推崇贞操,日本却没有这个传统,男女界限不是那么清楚,性道德方面也比较宽松。一些风俗我们认为很奇妙,他们就觉得很正常。”
不过,社会伦理和个人欲望终归是一对矛盾体,自由和天性需要禁忌的约束。然而总就有一些人是不安分的,他们想发掘出自己的全部潜质,渡边淳一说《失乐园》就是写给这些人看的,而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
“渡边淳一很有个性,从他的自传里可以看到,他从年轻时就与很多女人有过交往,经历丰富,没有对女人的了解,恐怕也写不出那么深刻的关系。他结婚后曾经和一位女性保持婚外恋很多年,女方是教插花的老师,喜欢穿和服,最后因为患癌症自杀了。”
竺家荣认为,中国读者也不必打破我们原有的伦理观念去读《失乐园》,带着我们的文化传统去了解一下日本作家是如何描写人的,也许能得到一些启示或反思,因为人性有共通之处。
“现实生活中如果你对自己的婚姻不满会怎么办?有人选择承受,有人寻求出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解决方式。渡边先生自己也有这样的经历,最终回归了家庭,她的妻子也接受了他。日本家庭是这样的,有的中国家庭也能做到。”
本报记者 颜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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