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枝江一名13岁高二女生投水自杀，遗书称自己一直压力很大

　　核心提示

　　10天前，13岁女孩覃瑶留下遗书，“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了”，之后，落水而亡。

　　这个高二女生，留给父母、同学、老师一个共同印象：天真，开朗。

　　当地媒体曾至少三次报道她，同学们称她为“神童”———4岁读小学，连跳两级，9岁读初中，12岁以年级第二名保送到枝江一中。

　　人们无法获知，那个落雨的下午，覃瑶经过怎样的挣扎，然后向池塘走去。

　　事发后，枝江街头总能听到有人对覃瑶之死的议论，网上有人称其母是虐待狂，有人认为学校管理不到位。不过，她死亡的真正原因，她的家人、同学和老师仍觉得是个谜。

　　3月14日下午，枝江一中充满着嬉闹声。

　　一帮学生在教学楼前跳绳，两个人拉，十几个人跳。

　　20多米外，学校大门西侧有一个池塘。数十朵黄菊零散的，围着池塘插了一圈，阳光下有些耀眼。

　　6天前，13岁的覃瑶在这个3米多深的池塘里被发现。

　　8天前的中午，这名被称为“神童”的高二女生，跟同学们跳过绳后，又上了2节课，留下一封遗书，失踪了。

　　被批评后留下遗书

　　覃瑶坐在靠窗位置，那是李老师特意安排的。“靠窗坐，更好看管”。

　　枝江一中高二1班班主任李开松至今仍在后悔：要是当天不去巡视就好了，就不会批评覃瑶。

　　覃瑶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那是李老师特意安排的。，一直没动过。老师说，覃瑶上课爱做小动作、跟同学说话，靠窗坐，是为了更好看管。

　　上午第二节是英语课，李开松发现覃瑶在看课外书。下课后，他到班里提出批评。

　　李开松说，他讲了三句话：又发现覃瑶在看课外书，提出严肃批评；本周取消创星资格(每周表现好，可创一颗星，记入学期总评)；这件事我要和家长联系。

　　对于要见家长，李老师后来说，“只是说说而已”。

　　在他印象中，覃瑶唯一的缺点是爱玩，他称平时他都是用眼神制止，很少当同学面批评。因看课外书在班里有普遍性，他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

　　3月6日的第三节课是体育课，李开松看到覃瑶在广场上跳绳。第四节和第五节，覃瑶也在上课。

　　中午，覃瑶没出去吃饭，她让一位女同学帮忙带三包方便面。那位女生吃过饭后，发现覃瑶已不在教室。

　　网上有人说，下午第一节课后，就有同学反映覃瑶留有遗书。对此，李老师否认。他说第一节课是他的数学课，他没看到覃瑶，以为请假回家了。第三节课后他到教室，发现覃瑶下午没上课，就到办公室跟家长联系，但因号码错误，耽误了一个小时。

　　随后，他又到教室，在覃瑶的课桌上发现遗书。遗书用红笔写在笔记本上，笔记本包在脱下的棉袄中。

　　“神童”的高中生活

　　“你们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我在学校里其实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覃瑶遗书

　　到3月30日，覃瑶该满14周岁。

　　她是一个教师家庭的孩子。父亲覃世雄，枝江五中教师；母亲谢凤娥，枝江刘巷初中教师。

　　2006年底，宜昌三峡商报曾以《12岁枝江女孩的高中生活》为题报道覃瑶，“身高1.45米，学生家长见到她后都以为她是一名小学生。初中对她综合素质评定为5A，完全符合保送重点高中的条件”。

　　当年的报道曾被张贴在学校宣传栏。对此，枝江一中副校长袁新宏表示，那时学校面临招生压力，也想通过宣传覃瑶扩大知名度。

　　覃瑶“神童”的称号就此传开，也成了学校的小名人。据谢凤娥讲，学校里的人甚至认识她和覃瑶的父亲。

　　覃瑶也跟妈妈提到，总有不认识的人跟她打招呼。有次，覃瑶跟妈妈说，有个同学说要写书，叫“我和神童的高中生活”，让她很反感。

　　不过，覃瑶的老师并不认为她是神童。班主任李开松介绍，覃瑶的成绩在班里是中下等，高中理科需要空间思维能力，覃瑶在这方面有些缺失。

　　数名受访的枝江一中学生称，高二有9门课，压力很大。其中一名高二女生认为，“覃瑶年纪太小了，智商够了，情商不够”。

　　覃瑶留下的遗书中，表达了自己的压力：“我是我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你们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我在学校里其实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老师(特别是李开松)一直对我看得很紧。他说不能看课外书籍，但你们都知道，我不看书是不可能的。于是在第三次被他看到之后，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们……”

　　“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至今，覃瑶的母亲也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自杀。

　　8日上午，经过8个多小时的抽水，覃瑶的白色校服在池塘水中显现。

　　她早晨从家穿的棉袄和鞋留在教室，脚上穿着上体育课的白布平底球鞋。

　　发现尸体后，覃瑶家人无法接受“自杀”的说法，认为她是不小心滑到池塘。

　　池塘离教学楼不到30米，无护栏，岸边长满细草，塘岸很陡，最浅的地方也有2米多深。

　　尸体打捞过程中，家属跟校方发生冲突。在家属的强烈要求下，校长黄云下水将覃瑶的尸体抱上岸。

　　当天，警方排除了刑事案件及治安案件的可能，认定属于溺水身亡。

　　9日零时许，校方跟覃瑶的家长签订补偿协议，补偿8万余元。当天上午，覃瑶被火化。

　　班主任李开松并不理解覃瑶为什么自杀。在他和其他老师印象里，覃瑶是个开朗的孩子，总是笑脸盈盈。

　　覃瑶的家人也不理解。

　　据覃瑶的奶奶回忆，3月6日是一个阴雨天，早上覃瑶吃饭吃到一半时，还伸腿抱怨吃撑了。看到爸爸还在睡觉，就跑去叫，又跟妈妈笑：“你看爸爸，拉他，他还向里面缩。”

　　这是覃瑶留给母亲谢凤娥的最后一张笑脸。

　　谢凤娥说，覃瑶平时是个小话唠，什么话都跟她讲。覃瑶也爱哭，有次晚上快到10点了她还在看电视，就要她把电视关了。结果，覃瑶哭了好一会儿。

　　覃世雄说自己很少管孩子，因为他很忙又性格内向。覃瑶曾对妈妈说，“你知道你以后是怎么死的吗？是被爸爸急死的，爸爸是笨死的。”

　　对于妈妈的性格，覃瑶也有评价，有次妈妈说她爱扯头发的事，覃瑶说“妈妈你好霸道啊”。

　　覃瑶教会妈妈用QQ，并告诫，“不要随便加网友，先放到陌生人栏里”。

　　谢凤娥说，她至今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女儿为什么会自杀，“我真的好想知道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真不是拔苗助长”

　　小学三年级，覃瑶参加四年级的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直接跳入五年级。

　　覃瑶事件发生后，网上发生争论。有人认为覃瑶是家庭教育的悲剧，并举例称，覃瑶上初中时，除考试外，其他时间妈妈都要求她站着听讲；考不了满分就会被打骂。

　　覃家进行了否认，“那完全是谣传”，覃瑶的奶奶说。

　　覃世雄称，自从女儿进高中，谢凤娥从没打过她。谢对女儿没有过分要求分数。

　　覃瑶初三的班主任向金凤证实，谢凤娥对孩子的成绩从不过问。虽然覃瑶读初三时成绩很好，但谢还是决定让女儿复读一年，“休息一下”。

　　向老师讲，谢凤娥以女儿为自豪，要求确实蛮严，不过没听说过打骂的情况。

　　谢凤娥的同事介绍，谢很要强，在讨论问题时，他们总是败下阵来。不过，没发现她对女儿有过分要求。

　　覃瑶之所以能成为“神童”，谢凤娥说与他们带孩子的条件和环境有关，“我们真不是拔苗助长”。

　　她说，覃瑶出生时，她在百里洲一个小学教书，为方便带孩子，覃瑶两岁时就跟她到学校。工作忙的时候，她就把覃瑶托给带学前班的同事照顾。这种环境中，覃瑶对识字等产生浓厚兴趣。也是因照看的原因，覃瑶4岁时，他们决定让她读一年级。

　　小学三年级，覃瑶预习了四年级课程，并参加四年级期末考试。谢凤娥对覃瑶讲，要考的好，暑假就去北京玩。覃瑶考了四年级第一名，直接跳入五年级。

　　那年，他们一家到北京，听说2008年将招募奥运会志愿者，覃瑶说想做。父母就跟她算了一下，需要再跳一级才能在2008年上大学。

　　五年级上半学期，覃瑶又预习完六年级课程，五年级下学期直接进入六年级考试。

　　“学生的心理蛮复杂”

　　“我现在真的觉得很累很累，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了。”———覃瑶遗书

　　覃瑶的尸体被发现后，老师和学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网上，有人质问李开松。

　　枝江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刘卫东介绍，市政府调查此事后，相关领导批示：老师在此事上不存在问题。

　　“我十分的后悔，十分的悲痛，感到对不起。”李开松老师目前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他说后悔那天去巡视；后悔被表面迷惑，“现在学生的心理蛮复杂”。

　　李开松负责的高二1班是学校的实验班，15个理科班中，有3个实验班。班上同学多是保送生和考进来的尖子生。李开松称，覃瑶是他关注比较多的学生之一。覃世雄和谢凤娥曾几次到学校找他，让他管严一些。

　　覃瑶小学是在妈妈教书的学校读的，上初中后，谢凤娥将工作调动到覃瑶就读的刘巷初中。覃瑶临读高中的前，覃家在枝江一中对面买了房子，也是为方便覃瑶读书。

　　对于覃瑶自杀，学校认为是家长期望值过高，给孩子带来压力。副校长袁新宏称，听说家长整天打骂孩子，考试丢一分就会挨打。

　　对此，家长认为学校是在推卸责任。谢凤娥说，沟通对覃瑶很重要，但在此之前，老师未主动联系过他们。

　　谢凤娥称，有时会发现覃瑶对一些事想不通。覃瑶读高一时，同年级一女生跳楼自杀，谢凤娥担心女儿有心理障碍，晚上特意打电话回家，覃瑶果然提起这件事。

　　覃瑶在遗书中提及了此事：“我记得高一上学期的时候，有一个跳楼自杀的，当时您还问我会不会自杀，我笑着说不会。但我现在真的觉得很累很累，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李开松认为覃瑶在班上没有“蛮好的同学”，缺少交心。而覃瑶的父母不认同，他们称覃瑶是同学们的“小采购员”，作为走读生，她常替同学从外面捎零食。

　　在同学们眼中，覃瑶是个小妹妹，她在班上也有一些朋友。一位座位在覃瑶后面的杨姓女生，至今仍认为“覃瑶绝对不会做那样的傻事”。

　　覃瑶出事前一天，同学王思慧(化名)还请她和刘彩虹(化名)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她们三人从初中开始就是好友。

　　如今，王思慧的QQ签名栏上写道：“永远记住3月5号！永远记住3月6号！它们是一个生命的分界线……”其间，用了14个感叹号。(记者 涂重航 实习生 朱柳笛 崔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