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分子之苏振华专栏

　　任志强算是中国公共领域的一个“现象”了,这些年来他不断在发表着如只给富人建房、房价还不够高之类的惊人言论。在这样一个贫富差距不断加剧的社会里,这些言论自然会刺痛公众的神经。

　　一个开放的社会,应该是各种言论自由纷呈、自由竞争的社会,同时也是一个各个利益集团玩命为自己争取利益的社会。利益集团在现代政治学意义上,大概可以认定为是一个中性的概念,现代社会利益分殊越来越厉害,公共政策成为调节社会利益分配的重要手段。只要各个利益阶层的诉求能够有效表达出来,并存有一个具有公信力的规则来平衡各种利益诉求,利益集团力图影响公共政策的努力就并不可怕。

　　这些年来,任志强无非就在干这么点事。他的发言,无非是想影响政府的决策为自己的行业谋点利益罢了。作为一个商人,无论任某人的发言如何刺耳,但也并不十分过分,他不过是在扮演一个很策略的利益集团的代言人而已。

　　我相信今天很多人大概愿意接受任志强说的一个道理,中国的房地产商人的确只是为富人服务的,穷人的住房问题应该由政府来解决。可是,作为一个事实上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话语权的公众性人物,如果他的言论仅仅止步于讲述这样一些小道理,并止步于仅仅为自己的集团争取利益的话,固无不可,可这种人也就太无味了,至少其个人品格与民众对公众人物的道义期许有相当的差距吧。注意,公众人物由于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力,又由于“权力”具有“外部性”,作为权力的拥有者,公众对他们是会有道义上的要求的:其底线在于,不能运用这种“权力”来侵害民众的“权利”；对其更高一些的要求则是,公众人物应该是民众意愿的代言人。首先底线不可破,否则是要遭受民众唾骂的；至于公众人物的言行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就看他们自己的德行了。

　　我个人认为,这些年来任志强的言论尽管没有突破向下的底线,但也离之不远了；至于向上的追求,则完全乏善可陈。如此一来,至少他的道义形象为人不齿吧:你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么?如果任志强的确为很多人所厌恶的话,我想原因可能是在这里。

　　作为一个有意识地想影响社会的公众人物,如果混成了这样,即便其很多重的目的是达到了,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公众人物应该在智慧和道义担当上对社会有更大的贡献。终于,任志强有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他最新的言论是说“房地产行业的腐败根本不是最严重的”,他指名道姓地指控,“在交通领域、教师以及医生,腐败现象更为严重”。在这里,任某人仍然不改其利益集团代言人本色,他无非是用腐败的广泛存在而为房地产业界的腐败进行合理辩护。

　　可是,我仍然要指出,他的这一发言客观上已经承载了沉重的道义担当,而具有了超越行业利益诉求层面的更广阔的公共性。首先,他承认了房地产业是存在腐败的,无论如何,这是需要巨大的道德勇气的,他的这个发言将他自己和他的同行置于何地了?其次,他勇敢地撕下了皇帝的新装。在当下的社会里,人们都变得非常聪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潜规则,对各种腐败现象装着不知道,但任志强不含糊地指出,你们都别装,你们就是腐败者。厅长们、老师们、医生们,想反驳任志强吗?那么你们来自证清白吧。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有勇气来揭露我们所看到的腐败,腐败大概就不成其为问题了。我想严肃地指出,在任志强炮轰腐败时,让人生厌的任某人就已经完成了一个超越,他不仅仅只是一个行业利益代言人,而上升为一个够资格的公众人物了。

　　(作者系浙大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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