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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金童

　　2007年7月9日，山东省济南市发生一起震惊全国的闹市汽车爆炸案。9月5日，主犯段义和、陈志被执行枪决，陈常兵被判处无期徒刑。但是，这起“副省级高官炸死情妇案”却余波未平：制造爆炸案的爆炸物，陈志从何得来？和被害人素不相识的陈常兵，又为何心甘情愿听命于陈志，和他一起制造爆炸物并实施爆炸？这在当时铺天盖地的报道中均一笔带过、交代不详，给读者留下两个巨大的问号。2008年4月18日，随着法院的终审判决，为陈志提供炸药、雷管的济南市平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原教导员廉德金，以非法运输爆炸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终使这起爆炸案的“案中案”尘埃落定。身为刑警队教导员的廉德金和同样身为治安副大队长的陈志，是怎样认识并走向犯罪道路的？陈志和私营老板陈常兵是怎样成为“莫逆之交”的？

　　“哥们儿”步步紧逼 “义气”战胜原则

　　2007年7月9日17点34分，随着一声巨响，山东省济南市建设路发生的闹市汽车爆炸案，震惊了当地并迅速波及全国。爆炸发生不足半小时，济南市平阴县县城内，有一个穿警服的人正坐立不安、焦灼万分。这个人就是前不久刚被提拔为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教导员的廉德金。

　　当日18时，走在下班路上的廉德金手机响了：“济南发生了一起汽车爆炸案，女司机被炸死了，听说是有人用炸药炸的……”廉德金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心里暗想：不会是上次送给陈志的炸药折腾出事了吧？

　　回到家，廉德金心神不宁地拨通了陈志的手机，但对方却未接电话，这让他更加紧张。从9日到14日，廉德金寝食不安。14日下午，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传来：爆炸案主凶之一正是陈志，陈志已被抓获！廉德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几个月前他违规给陈志提供爆炸物的过程，像过电影般闪现在眼前……

　　当年3月底的一天，廉德金接到陈志电话：“哥们儿，哥哥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呢！”

　　“咱兄弟俩这交情，你还跟我客气啥？”廉德金像往常一样和陈志开玩笑，“哥们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啥需要我办的，你说就是了！”

　　“有个老领导要在南部山区盖栋小楼，需要弄点炸药和雷管炸山上的石头。”陈志说得很轻松。

　　廉德金很诧异，因为陈志本身就是济南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而根据国家规定，爆炸物就归治安部门管理。陈志不利用自己的管辖范围想办法弄炸药，干嘛还非得舍近求远，从济南市区绕弯子到平阴弄？

　　陈志压低声音：“老领导也是很有身份的人，在市郊盖房子本身就违规，让别人知道了影响多不好。”

　　廉德金想想，陈志说得也对，便答应了。

　　挂了电话，廉德金仍犹豫不决。因为国家对爆炸物的管理、买卖、运输都有严格规定，私下运输爆炸物既违规又违法。此后，陈志频频打电话催问，廉德金搪塞说已经托人在找。10来天后，陈志在电话里说：“我已经搞到一部分雷管和炸药，正在山区施工呢！还差几个雷管和炸药，你尽快搞些吧！”

　　一方面，是陈志不停催问、步步紧逼；另一方面，是原则的约束。这让廉德金左右为难，他回忆起和陈志从不认识到成为“铁哥们儿”的过程……

　　廉德金1969年出生，1991年从警校毕业后到平阴县公安局工作。2000年冬天，平阴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时任济南市刑警支队某大队教导员的陈志来指导破案。因天气寒冷，陈志患上了重感冒。当时廉德金在县刑警大队任内勤，他接受安排陪同陈志到医院打针输液。陈志身体虚弱，爬楼梯都困难，廉德金就背起陈志爬楼。这让陈志很感动，他私下对廉德金说：“好兄弟，你好好干，以后我一定想办法让你得到提拔重用！”

　　陈志病好了，他和廉德金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节假日，两人经常聚会，打扑克或外出钓鱼。一来二去，两人不再仅仅是上下级关系，也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掏心朋友。一次酒酣耳热之时，陈志拉下脸来：“以后你别称呼我领导，那样多生分。叫我陈哥们儿就行，我就叫你廉哥们儿！”

　　廉德金知道，陈志有个当高官的叔叔，自己如果攀上这个高枝，以后升迁指日可待。果不其然，在陈志的关照下，他从内勤一路绿灯，直至前不久被提拔为教导员。

　　廉德金很矛盾。陈志既是上级，又是“铁哥们儿”。他知道，如果得罪陈志，以后肯定没自己的好果子吃！踌躇一番后，陈志的那句话给了廉德金胆量——陈志都说已经在施工中了，再搞点炸药没问题吧？此时，哥们儿义气占了上风，廉德金决定，为了“铁哥们儿”，冒一次险！

　　廉德金找到某石料厂厂长王某和某石子厂厂长葛某，以某领导盖别墅开山炸石头为借口，向二人提出要雷管和炸药。二人虽然知道这不符合规定，但此前廉德金曾在一些事上“关照”过他们，碍于情面，王某给了廉德金5根雷管，葛某给了约2公斤炸药。

　　“警察叔叔”有难 “孩子”俯首听命

　　其实，早在找廉德金让他搞炸药、雷管前两个多月，陈志与时任济南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叔叔段义和，就已经多次密谋如何对段义和的情妇柳海平下毒手，并最终确定采取遥控汽车爆炸的方式让柳海平“从地球上消失”。

　　2007年元旦后，段义和把陈志叫到自己办公室，长叹一口气，说出因情妇纠缠不休，导致自己工作和社交活动受到严重影响的烦恼。“这个女人太缠人了！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听叔叔大倒苦水后提出“收拾”一下柳海平的念头，陈志有些害怕，他试探着给叔叔两个建议：一是通过组织对柳海平施加压力，使她有所收敛；二是让叔叔和柳海平谈判，看她要什么条件。但段义和对此断然拒绝：“这两个办法都不可行！非得给她点狠的尝尝！”

　　此后，叔侄两人又多次密谋。春节后，陈志去叔叔家拜年，电视里正播放某地举办爆破技术员培训班的报道。陈志不屑一顾：“这还不容易啊，我就能给他们当老师！”段义和眼前一亮：“你就想办法弄炸药把那个女人炸死算了，这样的话一了百了！”

　　陈志是四川成都人，曾在云南省某部服役多年。陈志的妻子段某，是段义和大哥的女儿。转业时，正是靠段义和的关系，陈志被安排进入公安系统，并一路绿灯升任至济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叔叔的话，陈志不敢不听，相反，他还巴望有机会给叔叔鞍前马后效力以“报恩”呢。

　　段义和发话了，陈志就开始琢磨赶快行动。但从警多年的陈志深知炸药的威力，他多了个心眼儿，想找一个“稳妥”的方式“收拾”一下柳海平，他需要一个帮手。这时，他认识多年、被他称为“孩子”的私营老板陈常兵，成为他的最佳人选。

　　1979年出生于山东省日照市的陈常兵，在济南市开了一家汽修厂。2000年，陈志来修车时和老板陈常兵相识。陈常兵虽然刚20岁出头，但做事很活络。他见派头十足的陈志开着桑塔纳警车，言谈中又得知陈志是治安大队教导员，就想和陈志交上朋友，那样日后有这个警察“罩着”，他一个外地人在济南就算是有了靠山。车修好后，陈志要掏钱，被陈常兵一把推回去：“您来我这儿修车是看得起我，钱就免了！以后车再有毛病，尽管来找我！”陈志一笑：“你这小子倒挺会来事！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你有事可以找我。”

　　从那以后，陈志的警车保养、修理都在陈常兵的汽修厂，陈常兵每次都给他免单。陈志到治安支队后，属于特种行业的汽修厂归其所在部门管理。为此，他对陈常兵的事总是有求必应。陈常兵也“投桃报李”，逢年过节都会拎上礼品去陈志家打点。两人的“深厚感情”可谓“与日俱增”。在和陈常兵的交往过程中，陈志的江湖义气再次显露出来，他让比自己小12 岁的陈常兵称呼自己“陈叔”，他对陈常兵则以“孩子”相称。

　　之所以物色陈常兵当帮手，陈志出于两种考虑：一是他自认为两人关系很铁；二是陈常兵对汽车修理是行家里手。2007年3月初，陈志找到陈常兵开门见山地说：“有个领导想‘收拾’一下他的情妇，你能不能想办法在她车上做点手脚，让刹车失灵造成事故？”陈常兵连连摇头：“不好办！人为事故和自然事故现场情况不一样，很容易就能检验出来。”最后，两人商定在轮胎上割口，使汽车在高速行驶时爆胎。

　　这天下午，陈志开车带着陈常兵来到柳海平单位。陈志以办案了解情况为由和门卫说话，陈常兵则偷偷走到柳海平的私家车旁，用刀子在轮胎上割了个口子。然而，柳海平开车回家途中却安然无恙，后来她发现轮胎有问题就送去修理了。这让陈志好不恼火。

　　这期间，段义和一次次催陈志赶快动手。眼看着叔叔一次比一次着急，甚至几次都在电话里发火，骂自己办事不利索。无奈之下，陈志决定铤而走险，于是拨通了廉德金的电话。

　　在让廉德金搞爆炸物的同时，陈志和陈常兵商定，由深谙汽车修理技术的陈常兵，利用汽车遥控器改头换面做一个遥控爆炸装置。陈常兵觉得，“陈叔”对汽修厂生意关照有加，如今他有事让自己帮忙，理该全力而为。于是，陈常兵把生意交给手下打理，自己则和陈志一起研究、计划制造爆炸物遥控装置。

　　被柳海平纠缠得恼羞成怒的段义和，三天两头催问陈志事情进展。段义和催陈志，陈志就催廉德金。终于，4月底，陈志接到廉德金电话，说炸药和雷管都搞到了！听到消息，陈志急不可耐，催廉德金赶快送来。几天后，廉德金驾驶警车来到济南，在陈志办公楼下把装在后备厢的炸药、雷管交给陈志。

　　闹市爆炸惨案 击倒两名警官

　　拿到了炸药和雷管，陈志伙同陈常兵紧锣密鼓，开始制造爆炸装置和遥控装置。两人偷偷来到郊区，分两次对爆炸物威力做了实验。在确定爆炸物威力可以达到目的后，陈志在其朋友的空房子里，和陈常兵精心设计了作案用的长方形爆炸物。一切准备妥当，两人在等待最佳时机。

　　段义和时刻关注着陈志的进展，得知他已设计好爆炸物和遥控器。6月底的一天晚上，段义和被柳海平拖着去索菲特酒店吃饭。段义和提前告诉陈志这个消息，让他在两人吃饭时伺机把爆炸物放在柳海平的车上，在柳海平回家的路上实施爆炸。陈常兵开上自己的车，换上陈志提供的一副假车牌，和陈志来到酒店停车场。但柳海平的车离看车人太近，两人找不到下手机会。第二天，段义和把陈志骂得狗血喷头。当得知陈志7月9日要去威海参加培训时，段义和下令，让他去威海前务必做成此事。

　　7月9日16时多，陈志、陈常兵按约定来到柳海平的单位，由陈志把爆炸物偷偷放到柳海平汽车的驾驶座底下。下班后，柳海平开车离开单位。盯在暗处的陈志、陈常兵开车尾随其后，在根据行车路线判断柳海平要回家后，陈常兵超车来到柳家附近路口等候。17时34分，柳海平驾驶“本田思域”，来到建设路距离家门口200来米的路口。等候多时的陈志按下了装在裤兜里的遥控爆炸装置按钮……

　　实施爆炸成功后，陈志和陈常兵开车迅速逃离现场。晚9点，陈志按照约定，用家里的座机给段义和家打电话，说完“事情办好了”就匆匆挂断。随后，陈志坐火车前往威海。

　　心里有鬼的陈志刚到威海，就接到廉德金的电话，一看是廉德全的号码，陈志不敢接。11日晚，陈志鼓起勇气拨通段义和家座机，想探听一下情况。从段义和淡淡的语气中，他没听出异常，这让惴惴不安的陈志心里多少踏实了些。他想回宾馆房间洗个澡放松一下情绪，但还没等他迈出两步，几个人就来到面前，为首的是山东省公安厅刑侦局局长田某。陈志明白对方的来意，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对抗讯问两天后，陈志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陆续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因案情重大且涉及副省级干部，该案被层层上报并移送山东省公安厅侦查。7月13日早7点，山东省纪委在接到公安机关汇报后，当即和段义和谈话，曾经在仕途上风光无限的段义和，很快低下头承认自己有罪。随后，山东省委将段义和“双开”，并依法罢免其全国、省、市3级人大代表资格，山东省公安厅以涉嫌爆炸罪将其逮捕。陈常兵也迅速被警方抓获。

　　得知陈志被捕后，廉德金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过自首，但是又怀着一丝侥幸，他对陈志这个“铁哥们儿”的江湖义气仍然寄予很大期望。他幻想着倘若陈志不供出自己的话，那就可以瞒天过海。然而，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廉德金在幻想和恐慌中还没呆上几小时，就落入法网——7月15日凌晨零点5分，济南市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亲自带人赶赴平阴，在廉德金家中把他抓了个正着。

　　2007年9月5日，爆炸案主犯段义和、陈志被执行枪决，陈常兵被判处无期徒刑。这起轰动一时的“副省级高官炸死情妇案”的“案中案”——平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原教导员廉德金非法运输爆炸物案，于10月30日、11月22日两次开庭审理后，于12月17日作出一审判决：廉德金犯非法运输爆炸物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廉德金提出上诉。200 8年4月18日，济南市中院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廉德金对自己为陈志提供炸药、雷管的行为悔恨不已，他在看守所写下洋洋万言的悔过书，表示后悔“交友不慎导致犯罪”。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即使再深刻的忏悔也为时已晚。

　　(摘自《法制与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