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房山多座黑煤窑重开工 准运单可买来？(2)

10月27日，房山区史家营乡，打击非法煤窑的保安走在大街上。本报记者 李强 摄

10月27日，史家营乡打非办院内，几名矿工被关在一间屋里。本报记者 李强 摄

　　一直以来，房山区和史家营乡两级政府都将“打非”作为工作重点，但史家营境内的“黑煤窑”却屡禁不止。一位知情者称，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史家营乡“打非”难度较大：非法矿主以黑恶势力或地方势力为支撑，对抗执法；属地面积太大，巡查人手不足，经费不够；法律缺位，执法主体身份不明确。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法称，该乡打击非法盗采主管领导近期更换，黑煤窑借“交接期”反弹。　对此，房山区委宣传部负责人表示，史家营乡政府领导班子调整后，仍然将“打非”作为当前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持续开展。

　　李建(化名)和队友站在山坡上，被六七个拿着大棒的男子围住。

　　对方猛地打过来，李建头部被击中，颅骨骨折。

　　李建是史家营乡“打非”巡逻队员，被打时正在史家营境内的青龙铺二道沟巡查。

　　类似的冲突在“打非”执法过程中屡屡出现，用于远程监控的摄像头也频繁遭毁坏，甚至执法车在行驶中，还曾遭到窑主派来的车辆撞击。

　　地方势力阻挠

　　房况说，地方上关系盘根错节。常会有各类当地人士前来讲情，但他都回拒了，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也包括一些官员，见面都不再说话”

　　房况(化名)曾参与史家营乡“打非”一线工作。

　　他回忆，非法开采者与地方黑恶势力勾结，“日益走向暴力犯罪”，一些非法矿主采用暴力手段对抗巡逻检查，巡查人员频繁遭到暴力威胁恐吓。

　　“手机里存了太多恐吓短信”，房况说，他的手机经常接到来自陌生号码的“威胁”短信，有的短信只是漫骂，有的则是告诫，如“魏某某要对你下手，注意点”。

　　“也会有人直接打电话来，骂一通后再威胁。”为防止意外，房况工作之余深居简出，妻儿都很少出门。

　　房况表示，在这种情况下，打非有时只好“以暴制暴”。

　　巡逻队从山东某武校聘请来数十名武术专业学生，充实队伍。巡查人员配备了棍棒甚至刀具等，以备防身。

　　“必要的时候，也只能出手对打”，房况说，有一次巡查人员扣留了几辆车，煤窑主带领20多人到巡逻队院内试图抢车。眼见情势无法控制，只得让巡逻保安拿棍子出来，将抢车者打得“直往车里钻”。

　　在房况看来，偷挖盗采者既不守法，也不讲理。“没有理可讲，只有以黑制黑，以恶制恶”，才能镇得住。

　　地方关系网也是“打非”巡查的阻力。房况说，地方上关系盘根错节。常会有各类当地人士前来讲情，但他都回拒了，因此得罪了很多人，“也包括一些官员，见面都不再说话”。

　　“在这里想要捞钱，太容易了”，在房况的印象中，行贿者摆在他眼前的钞票，都以数十万计。有人以送茶叶为名，盒子里装的净是钱。

　　“给你钱，你得给人家办事啊”，但房况说，他不想收钱平事，一概拒绝。

　　人手不够经费短缺

　　史家营乡产煤的8个村总面积约65万平方公里，大约有1800多个窑口，但具体开展“打非”工作的，主要是乡巡逻队，约有120余人

　　资料显示，史家营乡总面积110平方公里，辖12个行政村，全乡总人口10117人。12个村中，有8个村产煤，长期以来，煤是当地主要经济来源。

　　而与之相对的，真正在史家营乡具体开展“打非”工作的，主要是史家营乡巡逻队，约有120余人，由副乡长等一级官员直接领导。

　　队员分为巡逻队、爆破队、战备中队和检查中队等，一般每四五人成为一组，24小时不间断进行巡逻检查。

　　“这么大的地盘，管不过来”，房况介绍，产煤的8个村总面积约65万平方公里，大约有1800多个窑口。这些窑口分布在丛山之中，山路崎岖，车辆行驶艰难。把所有山头窑口都巡查一遍，需要二十多天甚至一个月的时间。

　　“依目前的人手，不可能每个窑口附近都派人24小时盯着。”房况说，常常是巡逻人员刚走，非法窑工就继续开挖。窑口被炸没几天，就又恢复正常。有的窑主还估算出巡查的周期，有意识地避开检查。

　　除了人手不足，经费短缺也是打非的一个难点。

　　据介绍，每位普通巡逻队员工资包括其他管理费用，每月的标准为1600元，据此估算，政府每月需支付给保安公司17万元左右。每月使用大约20吨炸药，连同雷管，共需花费45万元，雇用炮工每月则需要15万元。

　　“经费很紧”，房况说，算上其他日常开支，“打非”一年需要投入1千多万元。政府财政开支负担大部分，其余的只能自己想办法，有时队员受伤住院，医疗费用只能靠借钱“救急”。

　　起先，巡逻队还可以对非法开采和运输罚款，用这部分罚款，填补上借款。后来有人向乡里主要领导投诉，认为罚款不合法。这部分收入来源自此断掉。

　　“但不能在钱方面挤得太死，队员想要钱，什么办法他都会想。”房况坦言，山上有的是“黑煤”，实在缺钱的时候，会运几车出去卖掉，换钱填补经费不足的窟窿。

　　执法主体身份不明

　　严格意义上说，负责打击非法挖采的“执法”队伍———乡巡逻队，本身却不合法：巡逻队不具备行政执法权力，队员也没有执法资格

　　令房况头疼的，还有巡逻队的身份问题。

　　严格意义上说，这支负责史家营乡打击非法挖采的“执法”队伍，本身却不合法：巡逻队不具备行政执法权力，队员也没有执法资格。

　　“非法的队伍干着维护法律的事儿”，房况说，乡一级政府对待盗采，有责任无权力，因为乡巡逻队不是执法主体。按照规定，他们无权罚款，不能扣车扣人，也不能炸窑封窑。但如果不采取这些手段，“打非”又无从谈起。

　　房况回忆，有一次在山里堵了80多辆运煤的大车，在场的队员只有40多人，对比悬殊。负责人打电话向相关执法部门求援，却未得到明确回应。几十个队员只得守在山里等到天亮。

　　一份史家营乡打击非法开采的总结中认为，相关法律也存在门槛高、不明确等问题。如按现行《矿产资源法》等法律规定，对于达到5万元的行为才进行处罚；并且操作较为繁琐，涉及到多个部门的联合执法。

　　“可平时查到的经常是零零碎碎的，一车煤，根本达不到处罚的标准。”房况说，如此一来，执法的效率和效力也就难以保证。

　　官员交接 盗挖反弹？

　　房山区委宣传部负责人表示，史家营乡政府领导班子调整后，仍然将“打非”作为当前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持续开展

　　事实上，近年来，对于打击非法盗采，房山区和史家营乡两级政府始终在下大力气，房山从区级机关部门抽派人员到史家营乡挂帅“打非”。

　　去年10月，房山区检察院法警大队队长史同意被借调担任史家营乡乡长助理，专职负责打击非法开采。

　　一名知情者介绍，史同意到任后，“手腕较硬”，不讲情面，也不畏权势和黑恶势力。挨山巡查，使用炸药将非法窑口封掉。设卡拦截运煤车辆。

　　该知情者称，史同意任职一段时间后，史家营境内的私挖盗采得到有效遏制，“1800多个窑口，绝大多数都被炸封。金鸡台的山上囤了七八十万吨煤，愣是一车也没运下来。”

　　今年10月，史同意借调期满，将工作移交后返城。

　　据史家营乡政府网站介绍，目前打击非法盗采工作由新调任的副乡长毛玉营负责。

　　恰恰是在这个当口，史家营乡境内的盗采有“复苏”迹象。有说法称，官员工作交接的间隙，客观上使得盗采有了可趁之机。

　　针对此说法，10月29日，记者通过电话联系到史家营乡副乡长毛玉营。毛玉营询问记者所在单位后，并未多说，随即挂断电话。

　　房山区委宣传部负责人表示，并不会因为官员工作交接，影响打击非法开采工作的正常开展。史家营乡政府领导班子调整后，仍然将“打非”作为当前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持续开展。

　　该负责人称，目前基层工作条件可能还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并不能据此怀疑政府“打非”的决心和投入。“打非”是由市、区、乡、村各级政府部门或组织共同开展，国土、安监、公安等多部门联合执法。政府方面态度坚决，会持续开展下去。

　　官员建议“责任到人”

　　一位曾主管“打非”工作的官员建议，对各村所辖范围内非法开采屡禁不止的，年终考评应不评先进、不批奖金

　　一位曾主管“打非”工作的官员认为，应按照打击非法开采主体责任，对参与非法开采、收受贿赂、为非法开采提供保护的公职人员及村级领导严肃惩处，依法追究相应责任。对各村所辖范围内非法开采屡禁不止的，年终考评不评先进、不批奖金。

　　他建议，加大对幕后非法矿主的惩处，加大对非法开采人员的惩罚。“对非法开采者直接按盗窃罪处理”。

　　该官员认为，应制订相应的法规和规定，使“打非”有法可依、法条明确。同时，需明确乡级巡逻队的身份，可由区级公安机关、国土部门等组成联合执法队伍，垂直管理，履行执法主体职能。

　　采写/本报记者 孟祥超 段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