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警改课题组成员：撤销分局须防派出所机关化

　　11月7日，郑州警方宣布，取消“公安分局”，将其10个公安分局、114个派出所整合为29个派出所。两天后，河南公安厅宣布，将在全部省辖市内铺开这一警务新模式。

　　由此，运行了60年的市局-分局-派出所的中国三级警务管理模式，开始在河南逐步退出。

　　涉及河南8万多名警察的这场改革因何启动？效果如何判定？11月13日，本报对话本次河南警改的智囊之一、河南省公安厅“社会管理创新与警务改革”课题组成员王。

　　关键词

　　河南警务改革

　　今年年初，河南省公安厅决定在新乡、商丘、济源、郑州4个省辖市进行警务机制改革试点，拉开警务改革的序幕。

　　今年6月，新乡在河南省率先推行“撤销分局，警力向派出所一线倾斜”等警务改革。

　　8月30日，河南省公安机关警务机制改革暨社会管理创新工作会在新乡召开，决定在全省公安机关推广“新乡模式”。11月9日，河南省公安厅发布决定，河南省18个省辖市在11月15日前全部撤销公安分局。

　　动因

　　改变基层警力结构

　　京华时报：报道说，警力不足、倒挂是本次改革的动因之一。在河南，这个情况严重吗？

　　王：河南实有人口应突破1亿大关了，有8万多正式民警，警力占千分之0.8。全国来看，警力在千分之1.2至千分之1.3间，从比例看河南算中下等。此外，基层一线警力更显不足，一部分警力闲置在机关和办公室，警力结构呈“倒金字塔”形状。公安机关曾有过一个“三分之一”的说法，“三分之一带头干，三分之一跟着转，三分之一靠边站”，虽然过于绝对，但反映出了警察忙闲不均的局面。

　　京华时报：改革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王：至少能改变警力倒挂的结构。以新乡为例，派出所民警从500名增加到1364名，一线民警增加40%，街头见警率明显提高。当然，我们还需要科学地设置警察勤务模式。目前，民警一天至少工作10个小时，工作强度很大，也确实很辛苦。

　　京华时报：之前早有大庆、深圳等模式，河南警务改革有何不同？

　　王：河南在全国有交通枢纽的地位，现在是人口、农业、劳动力输出大省，流动人口也多。如果犯罪分子在河南作案，警方动态化管理跟不上，他乘车立刻走人，就不好控制。河南省委书记卢展工去年底调研后，在商丘考察和在省公安厅慰问时，两次提出要进行警务改革。可以说，河南的警务改革力度，和省委省政府的强力推进及省公安厅党委的决心分不开。

　　京华时报：推进前进行了哪些研究工作？

　　王：年初，省公安厅决定在新乡、商丘、济源、郑州4个省辖市进行试点。我想，除了警务现状、当地支持等因素外，四地还分别代表不同的城市、地域和经济发展程度。他们的经验，对全省有借鉴意义。

　　京华时报：改革原计划明年6月全省推进，为何提前？

　　王：原定计划是年底前河南省18个地市全面铺开，明年在县级公安机关开展。今年7月底，课题组在新乡深度调研后将《新乡警务改革调研报告》资料汇编送河南省公安厅。河南省副省长、公安厅厅长秦玉海两次考察和调研后，认为新乡经验成功，改革可以提前，要求11月15日前，省辖市全部铺开。下一步将重点转移到100多个县级公安机关的改革。

　　路径新乡试点提供蓝本

　　京华时报：以新乡模式为标准，是否存在一刀切的情况？

　　王：可以说是以新乡为蓝本。河南省18个地市和省辖市的基本情况大致相同，同样的模式不存在大的问题。下一步重点是100多个县级公安机关的改革。因各县情况不同，不可能适用同一模式。目前，各地都在积极探索，有的地市已确定试点，如焦作的修武县、商丘的永城市、信阳的淮滨县等，都在进行积极探索，以便为下一步县级公安机关的改革提供经验和借鉴。

　　京华时报：新乡试点提供了哪些经验？

　　王：新乡率先开展试点，是第一个吃螃蟹的。7月底，课题组对新乡进行了一周的全面深度调研，通过座谈会、走访民警、实地察看、亲身体验、问卷调查、暗访等方式全方位进行。随后，又三下新乡。有一个月，我15天在新乡。这些调研都是在省公安厅、河南警察学院的整体部署下进行的，目的就是为河南的警务改革提供第一手的资料。从这个意义上看，河南的这次警务改革进行了充分的实践和理论准备。

　　京华时报：怎么暗访？王：我们到新乡后，曾在夜间跟着巡逻车一起巡查，但我必须获得第一手的真实材料，不能被蒙蔽。为了监督他们是否真正进行巡查，我还特意开着我的外地牌照的车在市区上路，很快就在一个路口遇到巡查民警的盘问，可见其巡逻效果很好。

　　京华时报：新乡民警对改革持什么态度？

　　王：课题组拟定了匿名问卷调查，了解各类民警对改革的满意度、意见与建议等。比如某派出所所长，虽然是副科，但可能会有60至100平米的办公环境，还可能管辖10万人，是一方诸侯，有独立处置权。改革后，他会担心损失边际利益,会有不满。但老民警和年轻民警普遍欢迎，改革后职级数多了，晋升的机会多了。课题组统计了下，82%左右的民警赞同，仅有2%的民警不赞同。

　　财政不会过度增加经费

　　京华时报：撤销分局变派出所，会不会增加经费？

　　王：这里有增有减，不会过度增加经费支出。以郑州为例，124个局所变为29个派出所，之前都有办公场所，水电气暖和房屋折旧等，这都是经费支出。现在人员不变，办公场所大大减少，仅这一项的警务运行成本就会大大下降。民警职级待遇提高，工资水平上升，这会增加财政上的开支，这是另外一条线。

　　京华时报：有没有了解老百姓的态度，包括网络上的？

　　王：我们随机走访了当地居民，大部分支持，有的是不了解。我们也很重视网络舆情，通过互联网查阅社会各界的反应，网民绝大多数是支持的，并且提了不少好的建议。

　　京华时报：有哪些建议值得思考？

　　王：社会上有这样一种声音，认为很多警察变成领导，那纳税人是不是增加了负担。

　　京华时报：是这样吗？王：是会增加。拿新乡来说，原来副主任科员以上的人员占10%，改革后增加很多。级别上去，待遇也要跟上。课题组就研究这有没有合法性。在其他一些行政机关，三四个人一个科，而民警这么辛苦，大约二三十个人一个科，完全可以享受科级待遇。而改革后提高职级待遇，能提高警务效能，对社会总体利益有好处，并且现在政府的经济实力也能达到，不能纯粹以经济成本衡量社会效益。

　　京华时报：调研中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王：9月，课题组根据公安厅的要求，就有关法律问题进行专题论证。比如说，新乡模式下的户籍管理工作、执法主体与执法权限等。就拿执法主体来说，有人认为派出所执法权力有限，名不正言不顺。课题组论证后认为，改革后派出所被赋予了县级公安机关的执法权限，已不是传统的派出所，(可以)左边口袋装着分局的章，右边口袋装着派出所的章，根据不同的需要拿出。比如传统派出所的处罚权限是500元，改革后，500元以上的罚款以“分局”名义进行。因此，无论在行政执法和刑事执法方面，都不存在法律障碍。

　　前景须防派出所机关化

　　京华时报：有人认为改革能使警力不被滥用，但也有人认为撤销分局后，调用警力更方便？你怎么看？

　　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我这里需要提请注意的是，不要以偏见的认识来看待我们的党委政府及公安机关的判断。经过我们近3个月对20多个县区的调研，这次河南的警务改革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和合理性，不要以概论性很小的可能性掩盖改革带来的巨大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京华时报：还有什么担忧？

　　王：有人怀疑，随着时间推移，做大做强的派出所可能会出现派出所机关化的趋势，从而回到改革前的现状。这就需要进行警务运行机制改革，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需要不断调整改进。具体来说，这就要看警力是下沉到哪，按战斗队打造，就会保障警队的战斗力，按机关运作，就会呈现机关化。

　　京华时报：市局一级如何配合这次改革？

　　王：(分局)所合一后，对市局机关的改革压力会增加。如果市级公安机关不改，就会影响前期改革效果。目前的机构设置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形象的说法是，省厅是大头，市局是粗腰，县局是细腿。一个派出所可能要对应上级的二三十个部门机构，它应接不暇呀。因此市局必须改，要做优做精市局机关，把市局机关做成专业精英团队。新乡11月已开始市局公安机关的改革，下一步应是省厅甚至更上的改革。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自下而上的改革。

　　京华时报：在您看来，河南警务改革对全国有何意义？

　　王：这是对运行了60年的传统警务模式的改革，在全国有一定的示范作用，反响也很大。现在，学术理论界对此都很关注。在12日我参加了全国治安系主任论坛，都对河南的警务改革表现出很大兴趣。当然，改革的最终效果要在今后长期运行过程中逐步显示出来，现在谈多大成效是不客观的。(王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