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地方 新加坡人眼中真实泰国

　　泰国声色犬马的门面底下，浮动着多少泰国女孩的哀歌。她们的吟唱是如此温婉低垂。只有心怀怜悯，才能隐隐地听见。

　　对李步扬而言，泰国从来不是个吃喝购物做日光浴的天堂。那份明媚底下，律动着泰国人矛盾的生命调子——时而温柔清亮，时而嘶声呐喊。这不是规矩度日的新加坡人，所能轻易理解的东西。

　　当年老板需要有人去泰国整顿新泰合资的工厂，勤恳能干的他最适合。去不是去啰！

　　“1994年到曼谷那天遇上超级大雨，处处淹水。交通一塌糊涂自不用说，来接送的司机才转进小巷，要抄捷径去工厂，就被小贩们群起包围！原来‘此路不通’的路标被摊子遮住了。小贩们帮忙指挥交通，喧喧扰扰把车子倒出去；才转进另一个巷子，就碰上设路障讨买路钱的！司机气得差点跟对方打起来！我看他们谈啊谈，最后竟放人了。60公里路，才第一天，我眼镜都不知跌了几次！”

　　他到生产电子夹具的工厂一看，噢，员工就是菜鸟七个。带去的工程手册是英文的，有什么用嘛！只好一咬牙，和通译员Moo一头钻进图书馆准备泰语教材。为配合新鲜出炉的教材，李大哥还用黏土制作模型教具(当年还不流行3D模型)。经魔鬼训练后的员工们，按新加坡标准来说，可以大干一场了吧？

　　-这样修补很美吧？

　　但令李步扬百思不解的是：员工凡事极有耐性，做生产却毛毛躁躁，老想省略步骤。

　　“工人有批货钻错了洞，他们七手八脚把洞补上，拿给我看：‘有问题吗？’ 毫不知情的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们大揭真相还得意洋洋说：‘这样修补很美吧？’就打算出货了，气到我抓狂！不行不行，我说全部要重新做过。当天刚好发薪，员工才不想加班呢。按惯例他们肯定跑到工厂后面的溪流边喝酒、唱歌、跳舞。我和Moo只好先飞车赶去买材料，时间已经很晚，锯料的人都走了，我只好自己来锯。材料买回来，那群快活的人大部分跑光了，我们到河边就只能逮到三个工人和两个小弟而已。”

　　李步扬说道：“我也不管了，硬是拉他们来开工。深夜11点，Moo不知道从哪里把其余工人都抓了回来。大家浑身酒气开着音乐工作，看得我胆战心惊，万一出意外怎办？还好凌晨四点，把货都赶出来了。就因为这批货品质好，我们得到了一整年的合约。工人们才明白代价并非白白付出。”

　　就在全体为此大事庆祝的隔天清晨，发生了伙计Sonpong被车撞死的意外。李步扬到警察局，却被告知Sonpong家人收下对方6万泰铢(约2500新元)就结案了。气急败坏的他坚持要见高级警方人员，没觉察肇事者正和一伙人在警局里。这群人尾随他到警局外一处偏僻停车场，不但对李步扬动手动脚，警告他不要生事，连Moo也惨遭调戏。Moo哭着对李大哥说：“这里是泰国，请你不要再追究了好吗？”

　　-令人慨叹的泰国女性

　　李步扬任职的泰国厂方，老板娘叫Mun。她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两人还算熟络。有次厂里赶工，Mun醉醺醺的老爹突然身着贵族服装跑来，挥舞佩剑直嚷着要李步扬向他磕头下跪，幸好Mun及时杀到把老爹架了回去。那晚她哭了——出身没落贵族，不得不委身下嫁暴发户丈夫，图的不外是借对方财势来扭转家族命运。娘家钱一花光就把地一块块卖掉，家人偏偏无一争气。即使新婚不久丈夫就另结新欢，Mun为顾全大局默默忍受，把泪吞进肚里。

　　“为了家庭，泰国女子总是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泰北女子卖身给非法集团，筹钱装修房子或供弟妹念书，相当普遍。新加坡人很难理解这样的事。”

　　谈起通译员Moo的命运，李步扬又一阵黯然。她是清莱人，全家迁移到大城(Ayuthaya)居住。有一年Moo邀请李步扬回家探亲，他们家的浮脚楼边河水清澈，鱼儿很多，家畜四处悠闲晃荡。“11月的景色那么美，所以很难忘Moo在河边唱歌的情景……”随后，Moo突然不告而别。老板娘只说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没料到在夜总会，他再度看到那熟悉身影。“客户要带小姐出去，我坚持不让他们买Moo的钟。我们就坐在酒店大堂，我问她为什么要干这行。她却叫我以后不要再来找她。”

　　“后来我必须离开泰国，转往中国工作。我到夜总会请Moo出席我的送别会。” 李步扬幽幽道来：“她来了，来得很晚。我们工厂后面不是有条河吗？在那里，Moo再度唱起那首歌。她哭了，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

　　一年后，Moo因病而香消玉殒了。原来是爸爸的医药费逼着她走上了这样的路；她的选择，就是不告诉任何人，独自暗暗承担。

　　泰国声色犬马的门面底下，浮动着多少泰国女孩的哀歌。她们的吟唱是如此温婉低垂。只有心怀怜悯，才能隐隐地听见。

　　-古怪的泰式作风

　　在泰国16年，李步扬体会到泰国人行事的奇异之处。“泰国人长幼有序的观念太强了。你提拔一个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到头来会发现他很难领导群众——因为他对职位低的长者毕恭毕敬，根本不能好好指使下属做事。”

　　他们对长辈至敬至孝。员工为上司买食物，绝不能直接把饭盒交给上司，而要把食物装盘，备好餐具全套端上。“我觉得食物暴露在空气中反而不卫生，但跟下属怎么讲都讲不听！”

　　在泰国，你可能会发现一段铁路无端端转个大弯绕地而建，哦，原来是权威人士的地方。那为什么有一整村人住在上面？这个又不同了——泰国人会娓娓告诉你：地是铁道局买的，本想筹到钱才来建铁路。没想到一二十年过去，居然有人跑来这瑞安家落户又没被发现，结果人越来越多，就这样啰！驱赶他们，拿回土地？不行的啦，叫他们住哪里？

　　从对泰王的绝对崇敬，到近期的政局动荡，你会发现泰国是个重“人”的社会，和新加坡的法理不尽相同。泰国啊泰国，你还真特别！

　　(摘自《联合早报》 作者：田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