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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红楼”闲话“女红”

2012年02月02日 16:35 来源:中新网-华文报摘 参与互动(0)

  假如一个妙龄女子出门去相亲,她对初次见面的男孩子颇有好感,想着如何要引起他的重视。于是,她微微低头,羞涩地一笑,说,我会一点女红的,都是妈妈教的,妈妈说,将来的日子里会用得着。男孩子也许会是一头雾水,他表情诧异地问,啥叫女红?女孩子睁大美丽的眼睛,自豪地说,这是我们做女人的手艺啊。男孩子就回家去,向母亲请教女红。那么,这个母亲如果有点见识,一定对未来的儿媳有了好感和期待。因为,现如今,会一点针线活的女孩子像稀有动物大熊猫一样,可遇不可求呀!

  我们上一代的母亲们,基本上一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人,她们不一定会绣花,但一定会很多针线活。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满心欢喜又任重道远地把孩子满月前甚至一岁前要穿的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啥的,亲力亲为一针一线缝纫和编织好了。而姥姥们更牛,她们居然有本事把一篮子棉花纺成线,再织成布,裁缝成衣。甚至还会在领子袖口上绣上五彩的花卉和蝴蝶呢。现在来看她们的劳作,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奢侈。有点像行为艺术。

  我最喜欢读《红楼梦》里的几个细节,其中就有一群小姐丫鬟围坐在一起,绣荷包,纳鞋底,编穗子。只需稍微想象一下,就是一幅鸟语花香奼紫嫣红的美妙场景。在场的每一个女孩子将来的命运都不好说,所以,如果时光机器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呢。

  令我惊奇的是,林黛玉如此金枝玉叶的贵族大小姐,原本养尊处优,家里的一应事情都不需要她来亲力亲为,还时时刻刻需要人来哄她开心。可是,她为了表达自己对宝哥哥的喜欢,也会一针一线地亲手绣荷包。有一次,她误以为宝玉把她的荷包送了人,就大恼。宝玉却从衣服内里掏出了那个林妹妹亲手绣制的荷包,可以看出他对林妹妹的真情实意。也因此,当气恼的林妹妹一言不合,把荷包一剪子绞了的时候,别说贾宝玉的心在流泪,连我都难受哩。因为,她绞了的,可是她的精美的作品,她的情和意啊。以她的慵懒,要完成一个荷包的制作,一针一针地要花去她多少个春日的下午呢。

  我还对《红楼梦》里宝玉的丫鬟晴雯,以及薛宝钗的丫鬟黄金莺特别地有好感。因为,大观园的所有小姐丫鬟都没有她们俩手巧,可以说是技艺超群。曹雪芹一定也很偏爱她们俩,分别为她们定制了两个章节,第52回“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和第35回“黄金莺巧结梅花络”,读来令我心疼。

  一次,宝玉不小心将贾母送给他的一件金贵的大褂划破了,他怕老太太急,自己先就急了。但是,作坊的工人都没有本事修补,因为这是进口货。没有办法,病中的晴雯硬撑起来救急。只见“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头昏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一时听得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地剔出绒毛来。”

  莺儿的本事则又是一个绝唱。宝玉知道她的手艺,请她来编络子。“莺儿就问,要甚么花样呢?宝玉问,共有几种花样?莺儿道,一炷香,朝天凳,像眼块,方胜,连环,梅花,柳叶。宝玉一定如我一样,被花样的多样化迷糊住了。所以,他又问,那你替三姑娘打的那花样是甚么?莺儿道,那是攒心梅花。”呵呵,美丽的名字后面是如何精致的实物,那完全是超出我的想象力的。

  莺儿还有一样本事,就是春天的柳枝在她的手里立马可以编织成一只精巧的小花篮,或者一只鸟,一只飞虫甚么的。连不怎么夸人喜欢刻薄人的林妹妹见了,也不住地赞叹莺儿的手艺很是不一般。所以,读到这里,我经常想,莺儿的本事是谁手把手教给她的呢,她一定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妈妈或者姥姥吧。

  宝玉最贴心的丫鬟是袭人,她的手工技艺远不如晴雯,但即使她的绣品也曾让宝钗赞叹。一天午后,宝钗没事就走进宝玉的房间,看见袭人在做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肚兜,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宝钗道,哎哟,好鲜亮的活计!这是给谁的,也值得费这么大的工夫?袭人向床上努嘴儿。”宝玉正在午睡。原来是宝玉用的,而宝玉也怪,只肯穿戴身边丫鬟们做的衣服鞋帽饰品。外头做的,他一并拒绝,以为俗。好一个有福气的贵公子,他真真被宠坏了。却也说明宝玉的品味不低,眼力劲更不差。

  相比之下,做女人到了我们这一代,基本上就是一个笨人了。纽扣掉了,家里也许都找不到针线工具。周边的大超市和大商场也不一定有针头线脑卖。等好不容易找齐了一针一线,习惯于计算机键盘和笔杆子的手,也已经很不习惯一枚细细小小的针的轻盈和灵巧。扣子还没有缝上去,先把自己的手指给扎出了血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多么诗意的境界,在今天也基本上成了非物质遗产的一部分了,可以归入“古迹”了。想来也不是没有一点遗憾的。而更大的遗憾是,现代生活里,我们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工业的产品。廉价当然好,也解放了很多的劳动力。可是,价廉并不物美,连同女人们的手艺也一并被闲置了,浪费了,乃至遗忘了,失传了。偶儿回老家,看见姐姐们闲时,就是很无聊地看电视,嗑瓜子。而很多年前,她们的乐趣还在编织各种各样的毛衣围巾。女人们聚在一起,还会讨论一种花样的编织方法。最聪明最手巧的那个,会被众人崇拜。就像崇拜明星似地被她们热爱。

  而我清楚记得,很小的时候,去乡下看姥姥。姥姥穿着自己织染的蓝花布褂子,山一样清,水一样秀。夏日的午后,左邻右舍的婶婶嫂嫂姑娘们,会带着一个小板凳坐到村北一棵大榕树下纳凉。手里都不闲着,纳鞋底的,织毛衣的,姑娘们还会绣自己将来出嫁用的枕套,鞋垫啥的。她们自然不会像大观园里的丫鬟小姐们那么斯文安静,但她们不时爆发出来的嬉笑声,却感染了年幼的我。一直到现在,我思念姥姥的时候,也会想起她们。她们很享受,也很在乎自己的手艺。

  (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文/阿琪)

【编辑:丁文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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