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中的古墓

　　在无锡鸿山拜谒过吴人始祖——吴泰伯墓之后，我说去看看东汉高士梁鸿孟光夫妇的墓吧！导游姑娘起始有点惊讶，说是人们来鸿山，都是来瞻拜泰伯墓的，从来没有人想去看梁孟墓，那梁孟墓已荒芜了，怕是路不好走，后看我坚持要去，便说：“好，我带你去吧！”

　　遂沿着山脚一路赶去，心中为梁孟墓的被冷落而不平，须知，梁鸿与孟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故事可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大经典啊，无锡的“梁溪”别名也源自于梁鸿呢。(东汉时，梁鸿避祸而隐居在无锡)窃以为梁鸿与孟光的故事不亚于另一位梁兄——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况且，梁祝故事只是传说而已，梁孟故事却有史可稽，“举案齐眉”四字流芳百世。途中我说起梁鸿长得一表人材，孟光是个长得很丑的女人，漂亮的导游姑娘很有点为梁鸿抱不平。我说人家是千古模范夫妻，情同鱼水，何在乎后人评说？便如诸葛亮和黄氏，后人也因黄氏之丑而一味替诸葛抱屈，殊不知倘无黄氏之贤之智，能成就了诸葛孔明的千古芳名吗？难说。所以又有“黄氏虽丑、长诸葛之才智；西施虽美、毁夫差之河山”的箴言。

　　行里许，到了鸿山的东南角。这里果然显得荒芜寂寥，茅草长得过人高，荆棘纵横夺路，倘不想探寻古迹，谁会来此？我小心拨开荆莽，慢慢攀登，不到半山，便看到了三座呈“品”字形的坟墓，居高一座即是梁鸿与孟光的合葬墓，下左一座为专诸之墓，下右一座为要离之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遭遇，本欲探寻梁鸿孟光之墓，却同时探寻到了另两位古代名人的墓葬。

　　行刺手段非同寻常

　　专诸和要离是中国古代四大刺客中的二位，他们分别刺杀了吴王僚及吴王僚的儿子庆忌，与刺杀韩相侠累的聂政及行刺秦王未遂的荆轲齐名。他们之所以成名，在行刺的手段上都非同寻常，或奇智大谋超乎想象，或自残自虐惨酷至极。可不是么，专诸为了接近王僚，投其所好、到太湖边上学了三年烹鱼的技艺，最终剑藏鱼肚、在进炙时取剑刺杀了王僚；这个要离更绝，为了取得庆忌的信任，让主子阖闾断其一臂、并杀妻儿弃于市，真是“苦大仇深”，不由你庆忌不信，这个形貌委琐的要离终于在船上独臂刺杀了孔武有力而毫无戒备的庆忌。庆忌临死前还下令释放了他，说是一下子杀掉天下两壮士岂不可惜？然而，过后要离还是自戕了，——身残家破、做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活着有甚意思？

　　据传，要离的墓确在鸿山，过了五六百年的东汉，梁鸿夫妇死后也埋在鸿山。鸿山原名铁山，因埋了泰伯(孔子赞誉其“三以天下让”，故有“让皇”之美誉)而称皇山，及至埋了梁鸿，就改名叫鸿山，一直延续至今，可见梁鸿的名声之大。

　　那么，鸿山又何以冒出个专诸墓了呢？这么巧啊，两大刺客竟然在鸿山坟茔相对？专诸是吴人，刺杀王僚后被砍成肉泥。阖闾做了吴王，自然要厚葬这位“义士”，葬在何处？连野史也没有记载。专诸的安魂地没有记载，纪念地却有两个，一个是苏州阊门的专诸巷，一个是无锡大娄巷的专诸塔。于是苏州无锡两地的好事者都说专诸是他们那里的人，更有无锡人说专诸巷系“穿珠巷”之讹。苏锡两地自古即为吴国的中心，专诸不就是吴人么？还是无锡人有办法，好歹把专诸的坟筑到了鸿山，(连衣冠冢也谈不上)让两大刺客地下聚首，成就了那地方的一个名胜。面对荆棘丛中的三座古墓，我伫立良久、叹息良久……

　　(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文/吴翼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