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创作大师的不传之秘》

　　作者：保罗•约翰逊(Paul Johnson)

　　译者：蔡承志

　　出版：台湾木马文化公司

　　前几年，在某些角落，开始有人喊要重视创造，于是规划创意课程、创意学院、创意市集、创意城市、创意产业，也跑出创意专家教你创造。也许创意可以教导、推广，也许创作可以生产制造。

　　报载台湾的专利数量全球名列前茅，也许台湾已经很具创意，只是不太感觉得到。不管是建筑、街道、学校、日常生活、文化表现、制度机构或社会生成，创意强度聚集到值得注意的例子有限。也许台湾是个默默创造的地方，“用喊的”就能全面启动。

　　《创作大师的不传之秘》英文原名“创造者”，是否真能揭秘、解谜？这是讲“人物”的书，松散之中，漫谈传记轶闻而避开论证分析，因为创造是无法分析的。作者约翰逊以老派绅士口吻臧否人物，谈别人的人生。但是，他至少不认为“人如其文，画如其人”，而着眼于人生与作品之间的辩证张力。例如，他认为艾略特白天在银行上班，晚上写诗，“帐务工作和诗歌创作构成强烈却有益的对比”，经由“台面上和私底下的痛苦对比拉锯”，才能写出伟大的《荒原》。

　　从乔叟到迪斯尼之间的17位代表人物，约翰逊挑选渐进改革派，而非革命人士。他赞美“保守”，喜欢通情达理、能跟社会各阶层接触的创造者。驳杂如马克•吐温也不错，作品多产普及最好，如雨果。他反理论，认同重视教学和实作的大师，像杜勒。其中，莎士比亚与巴赫是他的楷模，本书的提示发言就在他们的章节：“莎士比亚讲究务实，于是他也连带质疑抽象，不喜欢理论。他彻头彻尾都不是知识分子，也因此他不认为思想比人重要。他的戏剧基本上都是讲人，不谈思想。”

　　说莎士比亚不是知识分子，是赞美。约翰逊曾在《所谓的知识分子》书中，猛烈攻击“知识分子”，因为他们“认为思想概念比人更重要”。本书中，创造者备受肯定，正因为他们不是知识分子。例如，巴赫“不太喜欢革命，较偏爱渐进、改良和条理革新作法。”另一方面，莎士比亚“没有一丝大学气息，也没有‘体系’”、“毫无革命倾向”、“他是保守的人，十分厌恶激进思想”、“在剧中痛责一切想要全面破除错误的努力，特别着力谴责以暴力对抗现有秩序的企图。”

　　约翰逊不是霍布斯邦，他的保守主义旗帜鲜明，却大谈创造创作，“对比”强烈。难道创造无须挑战极限？不，他会说书中所谈不是创造的概念，而是创造“者”。他似乎认为，只要呈现创造的人，我们会连带见证作品的形成：“最高水平的艺术创作，不见得都需要刻意规画；艺术杰作会自然浮现。”所以，他的策略是广泛描述作品浮现的情境，即创造者的生命故事。他很博，属于浅薄的博学，因此他的讨论，以我比较熟悉的乔叟、莎士比亚、奥斯汀、马克•吐温、艾略特为例，只是点到，不是点到为止，更非点睛。

　　由于着重“人”而非理念，约翰逊完全不提“创造、创作、创新”如何与“现代性”关联。同时，他刻意避开鼓吹“创造性想象”的浪漫诗人。当然，雪莱在前书已被痛批，拜伦更不用说，华兹华斯和柯立芝只略提，可能因为他们曾赞成法国大革命！虽说任何名单难免遗漏，但在保守主义史学家漫谈创造者的书中，避谈强烈自我认定是创造者的浪漫诗人，是意识形态选择。我想，他可能会说，为创作而创作，非创造者所应为，应该为“人”。

　　也许我们可以从保守主义者借力。我们社会里，高喊创造创意的发声，会带来创意、进行创造吗？如果能从此书挤出什么，那也许是：对“人”的普遍情境没有观照，只求创意创新，终难创造。为创意之外的创意激发想法，才得创意，为超越创造的境界创造，才有创造。这是创造的辩证。在一个普遍蔑视人文、轻贱艺术、不识批判、懒得思考的社会，想运用模式，把创造“带动”出来，可能是不得不然的路径。但是，如果没有人文(或反人文)世界视野的观照，创造力难免陷入能趋疲。约翰逊不会完全不同意我的引申。

　　(摘编自台湾《中国时报》 作者：伍轩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