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疗体系中，护工毫无疑问处于最底层。即使这样，也不妨碍这个行业内部仍分化出三六九等。受聘于医院，被院方直接管理的护工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他们收入稳定，流动较小，但这类职位在护工大军中数量最少。33岁的李新容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1999年，李新容来到松堂临终关怀医院，在其后3000多个日夜中，她只在2007年才因怀孕而返乡休养一年。现在她一人看护9位病人，月收入能达到1600元。

　　但李新容的工作并不轻松，因为她照顾的老人都瘫痪在床，无法自理。每天早晨5点，她就要洗漱好自己，然后拿着大毛巾，逐床给每位老人洗脸、擦身。食堂做好了早餐，她端着一个不锈钢大托盘，跑到楼下，打齐9个人的早餐。手脚还能动的，她给垫好餐巾，把饭盒递到她们手里。手脚不能动的，她就一个一个喂。

　　8点半，早晨例行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是不停地翻身、接尿、喂水、量血压。午饭耗时很长，基本上要2个小时才能喂完所有老人。晚上9点半，李新容的“休息”时间到了。但是，记忆中她很久没有享受过一个完整的美梦了。因为病人都是老年痴呆患者，为不妨碍其他病人休息，她经常要起床安慰那些睡不着的老人，陪她们悄悄说会儿话。

　　他们带着不同腔调的口音，陕北、冀中或是闽南；他们月收入有些微差别，1100元、1500元或是1700元；他们的着装有制服和便装之分……

　　相应的，他们的身份也分“正式工”和“散工”两种。但相同的是，夜里他们都睡在坚硬的地板上；他们从来没有法定休息日；他们内心都渴望能永远告别这份工作；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称谓——护工。

　　本月15日，全国首家护工工会在北京慧佳丰护工劳务派遣公司成立，由此护工们的生存状况和群体权益开始引发人们的关注和思考。

　　公司派遣护工 受委屈时多想想孩子

　　与李新容一样，47岁的李会民每日要做的也是端茶倒水、翻身、接尿。但因为隶属于护工派遣公司，他的经历更具有代表性，因为目前所有正规医院几乎都采用竞聘护工公司的方式获取护理人员。

　　在肿瘤医院工作，李会民照顾的全部是在死亡线挣扎的、充满痛苦的人，他所受到的委屈也较平常护工多。

　　“对于护工来说，最让人受不了的不是劳累，是羞辱。癌症患者内心大多充满愤怒和绝望，认为世界不公平。他们因为病痛而无暇顾及礼貌，说出来的话总是最冲的。当你受了委屈又不敢还嘴时，羞辱感就会吞掉你的整颗心。”

　　李会民缓缓讲给记者一个故事：“我曾经照顾过一位打起电话来总是说日文的先生，他对礼节和卫生方面特别重视。他住在18层的单间里，但从来不让我用卫生间，我每次如厕就必须跑到1层或3层的公共卫生间。”来北京前一直在村委会里当会计，李会民讲起事来条理清楚，用词文雅。他老家在河南驻马店，一家人靠种地是能解决温饱的，但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在读大学，一个上高中，未来的六七年内，他不敢放弃这份工作。“受委屈的时候，想想孩子们，勇气一下就回来啦。”

　　“黑”护工  只能在夹缝中讨生活

　　“我以前也在公司干过，但是抽头太凶了。照顾一个病人24小时，公司收费80元，到护工手里最多只有54元。现在我自己找生意，可以少收病人10块钱，碰到好说话、好伺候的，还可以60块钱干一天，比在公司做收入要高很多。”闫永(化名)现在一家军区医院做“黑”护工，因为有着“枪打出头鸟”的担忧，他再三叮嘱记者要用化名。

　　作为没有正式身份的散工，闫永必须要在夹缝中讨生活。当假日到来，医院里病人减少时，与医院签了合同的劳务公司为了保证自己的护工有活可做，就会专门派人盯住住院部的入口，防止散工溜进来与病人接触。

　　“我最大的愿望啊，就是能一个活接着一个活地干，不落空。我一点也不想休息。”听闫永说话，记者感觉不到他已经46岁了。“没办法，家里有孩子读大学，不这样供不起呀。”闫永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笔账：租房每月200元，吃饭每月300元，每天无非是馒头、咸菜、面条、米粥，偶尔来份盖饭。除此之外闫永没有花费了，他每月能攒下1500元。

　　追问 护工权利有几何？

　　患者和护工之间关系并不融洽，因为并非所有病患都通情达理，正如并非所有护工都尽职尽责。但对于工作忙碌的人们来说,护工的存在又不可或缺。

　　注意点滴、翻身、饮食……说起护工的义务，每个人都能说出七八种。但是护工的权利呢？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仔细考虑过。

　　据记者了解，目前全市共有“正牌”护工2万人，但这个市场普遍没有形成保险意识。无论是隶属于医院还是公司的护工，鲜有获得三险的例子。“希望能给我上保险，我在这里都干了快10年了。”一名护工看见身边没有其他人，悄声对记者说。而另一名在某三甲医院工作的护工则表示“相信公司”。她说：“听说有人生病，公司都会安排的。”至于怎么安排，她也说不出来。“可能报销一部分吧。”她犹豫地说。

　　从这个角度说，全国首家护工工会的成立对于这个行业的发展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护工群体从此有了可以申诉的具体对象。北京市总工会党组书记韩子荣在会上表示，6月将有望向已加入工会组织的护工发放“职工互动服务卡”，其中包括赠送保险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