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我们匆匆从法兰克福书展会场,赶到大鹿洼巷23号。
离开南京的时候,诗人马铃薯兄弟对我说,在法兰克福什么都可以不看,但歌德故居是一定要看的。我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法兰克福与歌德没有关系,印象中歌德好像和德国的另一座城市——魏玛密切相关。到了法兰克福才明白,歌德在魏玛生活了五十多年,但1749年8月28日,他出生在法兰克福,并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据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和《浮士德》,在这里的四楼书房里完成了草稿。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建筑。
花五欧元买一张门票。到处是关于歌德的油画、雕塑,各个年龄段的,似乎斯人没有远去,而是就在某一个房间里,或者高谈阔论,或者“如同枯树上的一只呆鸟”苦思冥想,或者挥动鹅毛笔疾书。最著名的一尊,头向右(从他的角度是向左)上方微扬,目光斜视,不知是傲视一切,还是超凡脱俗,或者是哲眼洞穿远近。
就住处而言,故居还是大了一些,里里外外要走遍、看遍,也得需要两三个小时。只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几乎是在各个房间乱穿。来参观的人不是很多,但陆陆续续。大家无声地看着,只有脚下的地板,发出有些吱吱嘎嘎的声音。我不知道,但我能猜想,当年的地板也是发出这种声音。那个伟大的哲人,就走在声音之上。仔细体会,这声音实在是最适合思考的了,每踩下一步,脑海里都留下痕迹。
我不知道这样规模的建筑,在当时的德国属于什么样的生活水平,但我从建筑、摆设上能断定,歌德当时衣食无忧——如果饥肠辘辘,歌德是不可能写出优秀的作品的。这要感谢那个时代,包括歌德的家族。不要总指望逆境催人奋进,逆境实在是万不得已的生活,倘若有顺境,岂不是更好?很巧的是,二楼的客厅名称是“北京厅”,里面有中国式的描金红漆家具、印有中国图案的蜡染壁帔。“北京厅”的命名者是歌德的父亲。在歌德出生前后,德国弥漫着一股“中国风”。歌德家的“北京厅”是流行的产物。它使歌德从小就受到中国文化的濡染。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改编元曲《赵氏孤儿》为悲剧《哀兰伯诺》,并创作了著名的《中德四季晨昏咏》。
一个受到中国文化影响的德国作家,创作了《少年维特之烦恼》,又影响了千千万万个中国青年。这是历史的巧合,还是注定的机缘?
一个老人安静地坐在院中的长条椅子上,歌德的书放在胸口,双手合十,指尖靠在鼻子下方。似乎在哲学般思考,又似乎在缅怀曾经的岁月。他是否也曾经是一个烦恼的维特?而在他不远的地方,在仍然有绿色的爬山虎下,一个高中生模样的人,拿着歌德的图书,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一脸圣洁。
教堂的钟声,恰好响起。一声一声的,一波一波的。
我们走出歌德故居的时候,天黑了。但我似乎没有感到寒冷,一个大师的温暖,足够我今夜彳亍前行了。(祁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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