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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副总讲述带领员工逃生经历:麦地里割出SOS

2008年05月26日 08:39 来源:京华时报 发表评论

  5月23日,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出现在四川省平武锰业集团公司(以下称锰业集团)。轰鸣声并不是工厂恢复生产,而是两台挖掘机在清理公司所在地的废墟。废墟下埋了7具尸体,其中就有严正泽的妻子。50岁的严正泽是锰业集团常务副总。地震后,他带领员工靠烧麦穗、煮鸡蛋度过了最初的几天,并最终跋山涉水逃到了江油县。

  最后的饭局

  5月12日中午12点半,在锰业集团高管宿舍楼二层,严正泽坐在餐桌旁,妻子党小平端上了腊肉炒豇豆和一份蔬菜汤。

  “今天没的好多肉。”妻子对严正泽说。因为一会儿要去饭店应酬,严正泽没有在意。大约1点,严正泽出门了,当时妻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严正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和妻子的诀别。

  当天下午2点,严正泽的饭局进行了一会儿,接到公司一高层电话,让他赶紧赶回公司处理事情。

  严正泽回到公司看到,一名康姓矿主在公司外的大街上,揪着公司员工刘强的衣服领子,大声叫喊,引来几十名公司职工和石坎子居民围观。地震发生后他意识到:围观让一些人来到大街上,客观上救了很多人的命。

  严正泽过去将康姓矿主一把推开,双方理论了一会儿,矿主离去。当时距离上班时间2点30分只差四五分钟,严正泽走上办公楼外的楼梯2层平台,打算放松一会儿就去办公室。

  宿舍楼轰然倒塌

  他刚刚站稳不一会儿,地震发生了。

  锰业公司所在的平武县南坝镇石坎子,以前偶尔也有过地震,严正泽起初没当会事,他不紧不慢地从二楼走下去,尽管身体有些摇晃。他还没走到地面,就被一次震动震到楼梯下面的操场上。此时,他听见,很多同事在喊同事或者家属的名字,他也开始喊“党小平”、“党小平”,但没有人答应。

  在锰业公司隔壁的冶炼公司,工人们也开始了逃亡,其中两名刚下班正在洗澡的男员工光着身体冲出浴室,一路狂奔到公司所在峡谷对岸的平地上。

  等摔到地面上,严正泽看到,办公楼倒塌了,几十名工人都被摔到操场地面上,大地仍在剧烈地震动,他感到自己的腹部剧痛。

  然后他回头看党小平所在的宿舍楼,他眼睁睁地看到,一瞬间,宿舍楼像被爆破了一样轰然倒塌。

  事后,严正泽分析,宿舍楼塌的那一刻,公司后面300多米外的一座山半壁塌落,巨石伴着泥土、松树等一起向山脚下的锰业公司冲来,但他们一点也不知道。

  大地颤动平息后,刘强和严正泽一起到高管宿舍旁的食堂平台上,准备看看宿舍楼二楼的情况。他俩边走边喊党小平,但没有人答应。

  还没走到食堂平台上,走在前面的刘强一把将严正泽推下去,刘强看见滑坡的泥石流飞奔而下,马上就要吞噬厂区所有的生命。

  严正泽摔倒在地,此时,泥石流卷起的巨大尘烟马上笼罩了整个厂区,他听见飞奔向大门口逃命的刘强边跑边喊:“严哥,糟了。严哥,糟了。”

   当时的景象让严正泽至今仍心有余悸:黑烟笼罩大地。

  “那时什么都几乎看不见,好像是天塌下来,世界末日来了。”严正泽回忆,他当时赶紧向几十名职工说“都撤”,十几名职工跑到正门口的通道,废墟将通道变得很小,十几个人已经排满了通道。

  随即,严正泽赶紧叫大家“稳住”,30多名职工随后停下了脚步。他马上让两名没受伤的年轻职工,到冶炼厂那边探路,见年轻职工冲他们招手,他们赶紧从另一条路撤退。这样,探路、招手、集体撤退。

  5月12日15时许,严正泽和30多名职工跨过山谷谷底的小河,撤到公司对面山坡的一处麦地里。加上附近村民,这片麦地上聚集了70多人。

  烧麦穗当饭

  等人都撤到安全地带,严正泽才看清,公司上面的山大半垮塌,将宿舍楼向下推进近十米,幸好没有继续前行,不然他们都将被活埋。

  严正泽开始清点人数,很快,他们初步确认:办公楼职员全部逃出,党小平、司机付传超的妻儿等7人被埋。

  他们还发现,通往青川方向、平武方向的公路都被泥石流阻隔,落石仍在不断滑落,没人敢离开那片麦地。

  严正泽不敢轻易让所有人离开,他让两个南坝镇的员工翻山回家,并嘱咐他们第二天一定要返回,带来外面的消息。

  天色渐渐暗下来,严正泽让职工们开始四处寻找食物和木材,木材很多,但食物只找到一些农舍原来挂在屋檐的玉米挂。

  5月12日晚上,严正泽和70多人一起,将麦地里的麦穗掰下来,放到生起的篝火里烧,然后剥开壳吃里面的米,多数人都这样凑合了一顿。但一些体力工人吃不饱,后来他们又烧玉米吃。

  这一夜,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合眼,大家害怕灾难再次来临。“那时,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当晚。”严正泽说。

  5月13日清晨,一位同在麦地里避难的女士告诉大家,她要回南坝寻找亲人,她有一车鸡和鸡蛋在对面路上的车里,可以去拿着吃。

  大伙发现,这车里有十几只鸡,还有100多个鸡蛋没有破碎,严正泽让工人们赶紧把食物拿过来,并从附近老乡家里找来一口小锅煮鸡蛋。第一锅煮了约30个,锰业集团的人都还有些谦让,但附近的老乡将鸡蛋一抢而空。

  这引发锰业集团一名老会计的不满,他说:“这次,我们要是都死了就算了,要是活下来,就没脸见人了。”

  等煮出第二锅鸡蛋,严正泽定下规矩,鸡蛋一律实行发放,优先给妇女儿童老人和伤者,然后再给其他人。这样,第一次食物危机化解了。

  吃过早饭,严正泽让工人们分头去找木头、竹子、塑料布,准备搭个棚子,等找来材料,工人们开始干活。他和另外两位有家属遇难的男同事一起偷偷地离开。

  严正泽三人找到一块僻静的地方,他们面朝工厂的方向,准备烧点纸祭拜亡亲。他们发现身上都没有餐巾纸,严发现自己兜里有400元钱,然后就将钱烧掉,然后3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麦地里割出SOS

  5月13日中午,几名从外面回来、路过石坎子的居民第一次带来了外面的消息,他们说,四川发生大地震,绵阳城夷为平地,成都也遭重创。

  严正泽心头马上涌上一股不祥之感,他担心在成都四川师范大学读书的女儿,也会遭遇不测。他赶紧又让3人到南坝镇打听消息。

  中午,严正泽等煮鸡吃,吃过后不久,他们在棚子里听见飞机的轰鸣声,而这一带极少出现飞机。

  大家意识到,应该是有人通过飞机查看灾情。于是,七八十个男男女女跑出来,大家看见:两架直升机低空从东向他们飞来,于是大家都甩起衣服,大喊救命,边喊边哭,边哭边喊。

  飞机的出现,让困在“孤岛”中的人心情略为有些平复。两名锰业集团的大学生建议,在麦地里割出“SOS”,让飞机路过时知道这里有人求救,严正泽马上令人照办。

  下午3点左右,一位派出去的职员带回消息,汶川县发生大地震,总理已赶到灾区,南坝镇夷为平地,吃喝都成问题。

  严正泽分析,肯定不能去南坝,留在石坎子起码水可以通过水井解决,吃的可以在麦地里解决,撑个三五天应该没问题,但是如果三五天仍没有救援,那估计就难以撑下去了。于是,他想起南坝镇附近的一个军工厂,他想带着公司的人到那,他们怎么也会给口饭吃。

  于是,严正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让愿意去的跟他走,不愿意去的自己安排。最后,一些老家石坎子附近的都留下了,16名职工跟着严离开了石坎子。

  5月13日下午5点多,严正泽一行17人跋山涉水抵达南坝镇,在临时码头,他们遇到了从外地赶回来的总经理严在国。

  严在国问公司情况如何,严正泽说:“石坎子(公司所在地)已被夷为平地,无法重建,将会从地图上消失。”

  得知严在国的车停在平武县平通镇附近,公路可以通行,严正泽决定和员工们一起撤到更远的地方,于是他们一路走到平通镇,打算乘车去邻近的江油县,他们还有一处办事处在那。

  一路上,他们看见到处是地震中受伤的人。当他们和公司司机付传超碰头时,付传超说警察要征用他的瑞风越野车运送伤员,严正泽痛快地答应了。

  逃至江油县

  大约3个小时后,当付传超返回时已是5月14日凌晨,严正泽和伤员一起坐车到了锰业公司在江油县的办事处。

  上车不久,付传超问自己的妻子和刚刚一岁的儿子,严正泽没敢告诉他妻儿已遇难,他害怕付情绪不稳,反倒影响十几位职工的转移,于是他撒谎说,他俩和大部队走散了。

  过了一段时间,付传超突然问严正泽为何没看见他的老婆,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严很快反应过来,并说她也走散了。紧接着,一位员工赶紧引开了话题。

  等付传超将全部人都拉到江油县,严正泽告诉了他真相。付传超则告诉严,当时看到党小平不在,他已意识到家人很可能遭遇不测。

  到江油县之后,严正泽意识到,自己总算已经脱险了,起码不会被乱石掩埋,他连续近40小时的逃亡基本结束。

  此时,严正泽开始想到自己的女儿严景,他联系到一位在绵阳的亲戚,亲戚跟他说,严景已到绵阳,跟同学在一起。严正泽问,是否和严景通过电话,答案是没有。他开始意识到,很可能是女儿遭遇不测,他们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严正泽发现,自己很可能要面对妻儿一夜之间都撒手西去的结局。

  5月14日上午8点多钟,严正泽赶紧给侄儿打电话,让他马上找到严景。大约半小时后,侄儿带着严景站到了严正泽面前。

  严景见面的第一句话是:“爸爸,我妈呢?”严正泽被问得愣住了,他迟疑了几秒。这么短暂的时间,严景什么都明白了,她冲过去抱着父亲,两人一起痛哭了许久。接着,严景的二哥、二嫂、大侄儿两口、二侄儿两口都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家里的男丁将严正泽拉开了,家里的女子一个个接着陪严景哭,前后持续了两三小时。

  当晚,严景不想离开爸爸,他跟着严正泽到了江油县。第二天,严正泽收到一条问候短信,还没看完,就当众哭了,他不想再有这样的情绪影响女儿,就让严景回到绵阳。他一直在江油呆到5月22日,直到平武县政府号召县里人员回到平武。

编辑:王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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