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留下的痕迹

　　5月27日，记者随同戴和平再次穿越魔鬼城去看那片墓地。

　　古城堡大约有十来米高，方圆400平方米左右。在这里，低头寻找，随处能看到碎陶片和土坯。有两处裸露出来的墙体，明显就是用土坯堆砌而成。这里的土坯很特别，很难找到两块一模一样的土坯，而它们之间的区别，除了大小厚薄不同外，就是每块土坯上都有当时劳动者手指留下的痕迹，有的是两只手印，有的是手指戳下的眼眼，还有的是画出的圈圈……细心的戴和平把他的手附贴在有手印的土坯上，可以明显看出，土坯上的手印又宽又长，手指很粗。在古城堡上，我们看到了好几个好像磨水稻、麦子的简单石磨，还有不少被打磨成球状的石头蛋子……

　　几个人绕下古城堡，沿着山脚行走，当行至山体阴面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叫起来：“盗墓贼来过这里！”

　　在山脚下，我们看到几块石头搭成炉灶状，中间有燃尽的木炭灰，旁边还丢弃着两根顶端已经烧焦的胡杨树干，山墙上泼出的水的痕迹清晰可见。在周围，我们还找到了一盒火柴和一张尚未被风吹走的饮料商标……

　　“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不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的，一定是盗墓贼留下的，这山包是方圆几平方公里唯一能够避风挡沙的屏障，看来盗墓贼在这里曾躲过风沙或遮阳休息过……”戴和平口气很肯定。

　　我们迫不及待地向对面墓地跑去。

　　一片狼藉！

　　古时用于遮盖墓坑封顶的胡杨木被甩得横七竖八，白骨森森随处可见，打碎的陶器散落一地……细细一数，有32个大大小小被挖过的墓坑。戴和平叹息着说：“从所挖坑的大小来看，这应该是挺内行人干的，而且是团伙，他们是盯上了这里。”

　　墓地周围，摩托车的车辙印成放射状四散开来，并渐渐消失在了沙漠里……

　　“宝”进谁的私囊

　　记者在自治区文物局了解到：新疆是全国的文物大省区，目前已发现的文物有4000多处，其中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14处。有专家坦言：如果失去了那些具有重大研究历史价值的文物，古丝路的文明会因此失色。

　　哈密地区文物局综合科科长周小明说：“在盗墓现场出现的原始石器，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大发现。它证明，这里的人类史前文明至少在4500年以前甚至更久远。我们已经从那里带回来了一些石器、木器和陶器碎片，将立即报告自治区文物局，等待鉴定、审批，对此地进行保护性挖掘。”

　　“这就是古城堡，这是一个重大发现！”6月2日，自治区文物局领导看了记者拍摄的古城遗址和古墓群被盗现场的照片后说： “其实，我们的文物保护，并不是发现了古墓就要发掘，最好的保护就是保存它原有的样子，不要惊动它，这才有利于保存，一旦被破坏了，就要实行保护性和抢救性挖掘。这个情况我们要立即安排调查，将尽快安排抢救性挖掘。”

　　据哈密地区文物局领导介绍，他们已于昨日再次派人去了古城现场，对已经破坏的古墓进行维护，并已经向自治区文物局递交了保护性挖掘的申请。

　　红火的倒卖文物黑市

　　是什么人把手向伸向了古墓？哈密地区巴里坤县，堪称是全国文物景点及文物出土最多的县之一。巴里坤县文物局局长蒋晓亮给我们讲了他亲历侦查的2起与文物盗窃和买卖相关的案子。

　　2007年，蒋晓亮接到举报：内地一个文物贩子已经来到了巴里坤，和这边的人已经搭上了线，选择在某宾馆交易。文物局立即和警方联手，在他们非法交易时，被逮个正着。当场截获5件文物。经鉴定，3件是赝品，两件分别是乾隆年间的红花瓷碗和道光年间的青花瓷碗，虽是民窑所制，但质地精美可以和官窑媲美，价值在5000元左右，都出自古墓。

　　今年5月，有人反映，一帮盗墓的人最近要拿一大批货到乌鲁木齐交易。摸清时间地点后，蒋晓亮和县公安局两名侦察员追到了乌鲁木齐。侦察员乔装打扮成商人并请了专家。在一个小旅馆，七八个人拿出了他们的七八件文物，说均是来自巴里坤县的十几座古墓。然而，经过专家鉴定，所谓的宝物均是假冒的。因为交易不成，也就没有打草惊蛇。

　　蒋晓亮说：“盗墓现象一直以来就存在，只是猖獗程度随不同时期经济状况的变化而变化。” 蒋晓亮说：“要想富，挖古墓，一夜能成万元户”，这是20世纪80年代的一句顺口溜，那时的盗墓现象比较严重，特别是河南、陕西、山西、甘肃等省，已经到了“失控”状态。蒋晓亮介绍说，长期以来，一些国外文物收购商就一直盯着中国，并不择手段地刺激这个市场的膨胀，他们的出价往往远远高于国内收购价格几倍、几十倍、甚至百倍，所以对盗墓者有极大的诱惑力。现在，历史又一次进入到了“盛世收藏”的年代，人们手头有钱了，就想着拿钱出来买回藏品。再者如今很多媒体涉足“鉴宝”领域，也无形中刺激了文物交易市场的热度，使倒卖文物成了一些人梦想一夜暴富的捷径。“现在很多人分不清哪些是可以在民间流通的文物，哪些是涉及违法犯罪的文物。其实，倒卖文物和民间正常收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盗墓活动的猖獗与文物走私和倒卖的嚣张是互为因果、紧密联系的。盗取来的文物，只有通过走私、非法交易等手段，才能兑现其市场价值；而市场价值的兑现，又会反过来大大激发盗墓逐利的冲动。

　　中国文物学会名誉会长谢辰生曾对媒体说： “令人担忧的是，中国文物的流失，已经形成国际化‘一条龙’经营。从盗掘到走私，直至出现在国外交易市场，常常几天之内就可以完成。”

　　庞大的专业盗墓团伙蒋晓亮说：“我们都知道这些人不过是小偷或小巫而已，他们之间的买卖也不过是最初级的交易，在他们的后面还有很多人。背后的人才是可以被称做大盗的盗贼，也只有后面几个环节才是真正挣大钱的……” 在相关的文字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到：倒卖文物罪，是指以牟利为目的，倒卖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情节严重的行为。如果构成犯罪，将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我国《文物保护法》明文规定，国家禁止经营的文物是不允许拍卖的，而在其他一些国家却允许，所以不法者往往是将盗墓出来的文物走私出境，在国外进行拍卖，以求高额回报。市场的需要，催生出了一支支“稳、准、狠”的专业盗墓队伍。他们出手不凡，不乏识别文物和盗墓的专业知识，他们只拿贵重物品，有的就是先有了买主后去“按图索骥”。他们的背后有一支秘密的中间人队伍，专司文物买卖；偶尔为之或顺手牵羊的业余盗墓队伍也在悄然壮大。他们要投入的就是摩托车或马匹，带着简易的工具，见坑就挖，不知道什么是更值钱的物品，只认金银财宝玉石之类的东西，或只拿走挖出来完整的物品。他们没有固定买家或中间人，所以，他们出卖的宝物，大部分钱是让中间人赚走了。但这对他们来说，依然有吸引力，因为钱来的“短、频、快”。国际上虽然有“物归原主”的文物返还规定，但条件非常精细，如果不能将所有该物归属权的证明凑齐，文物一旦走私出境，返还的几率就非常小，可谓“一去不复返”。

　　尴尬的文物保护现状

　　在巴里坤地藏寺及仙姑庙前，记者恰巧遇到在巴里坤县正在进行“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的哈密地区普查小组。哈密地区文物局带队的玉素甫坦言：“整个地区完好无缺的古墓群不多，经常有被挖盗的痕迹。”

　　玉素甫说：“由于宣传不到位，老百姓文物保护意识还是比较淡薄。比如，有的牧民建羊圈时缺石头了，便就地取材，从文物点搬几块石头过来；要么，骑着摩托或骑着马，看到土松的地方就挖两下，挖出个东西就搬回家；还有的，见到岩画觉得希奇，也掏出刀子在上面画上几下……他们不知道文物是不可再生的资源，破坏了，就永远没有了。”

　　缺人、缺钱，这是新疆乃至全国各地文物保护遇到的主要瓶颈。

　　巴里坤文物保护点多达190多处，国家级1处、自治区级11处，仅烽火台就有90多处。地域广博、文物点分布散，而县文物局才有7个编制，就算大家什么都不干，只把文物点跑上一圈，估计也得一年半载，更何况大部分文物点都在荒野，交通工具也跟不上。哈密地区文物行政执法车还是2004年自治区文物局给各地州文物局配置的。据悉，全疆14个地州级的文物局都有一辆，也是绝大多数文物局唯一的车辆。

　　蒋晓亮说：“我们局7个人，在来文物局之前，都是门外汉。不是不想让专业人员来干，是根本就没有专业人员。现在年轻人想学想干这个专业的太少了，就是有，也都盯着大地方，不愿来。” 蒋晓亮的苦衷，代表着新疆诸多文物局长的心声。为了解决人员问题，蒋晓亮用了‘以文物养文物’的招，把景点票券收入拿出一部分，聘用部分文物看护员。“我们专门找那些居住在文物点或经常路过文物点的人来当这个看护员，这样，我们就多了几双眼睛、几条腿。”

　　蒋晓亮的这一招收效不错，至今，巴里坤文物局共聘用了12名文物看护员，各守在比较大的文物点，比如，东黑沟仅有古墓就1000多处，但都保护完好。

　　该县唯一的国家级文物保护点——大河唐城，是唐景龙年间驻屯于“甘露川”伊吾军所筑，是唐代丝绸之路北道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古城堡，传说这里曾驻扎着3000名官兵。

　　今年72岁的老人钱夕玉被聘为古城看护员。去年秋天，七八个陌生人擅自闯入城堡内，说是上面让来挖掘地下所藏宝物的。要挖出了宝物，就给钱夕玉3万元。面对诱惑，钱夕玉没有动心。就在4把铁锹、两把十字镐上下挥舞时，公安局和文物局的人出现了。审问后，方知这群人早些年就来过这里踩过点，传说这里是放军饷的地方，也有传说下面埋了一口巨大的钟，或是金钟，或是铜钟……

　　看护员成功地阻止了一场偷盗挖掘。

　　可见，破坏文物并非防不胜防。

　　“文物保护人人有责”

　　6月2日，自治区文物局相关领导向记者介绍了我区当前文物保护情况。

　　“近年来，因国外文物交易市场的白热化以及利益驱动，文物古迹、墓葬、遗址等遭到破坏和偷盗事件时有发生，虽然各地文物部门在打击文物盗掘和破坏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文物安全形势依然不容乐观。特别是由于新疆大多数文物保护点都在荒芜人烟的地方，很难做到经常性的值守和保护，所以如何解决好野外文物保护问题一直是我们面临的主要问题。目前，我们已经把加强野外文物看护体系的建设列入议事日程，计划在一些偏远文物点设立看护房，配备专职或兼职看护人员，使野外文物处于‘被控’状态；另外，还要逐步建立县级以上的文物执法队伍，并强化文物执法人员的专业化，是文物保护处于‘法制’状态；而对重要文物保护地区和文物收藏单位要加强安全保护设施建设，使文物保护处于‘技防’状态。”

　　6月13日，是我国第四个文化遗产日，也是我区第七届文物保护宣传活动周的开始，我们期望，哈密古墓被盗事件能给人们带来深深地思考；期望这些活动能增强我们的文物保护意识和知识，让文物保护渐渐深植于人心。（天山网-新疆都市报 记者如歌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