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这是周梦蝶,在1950年代台北武昌街明星咖啡屋门口摆书摊时,写下的诗句。他是一位诗人,也曾是一位充满了抱负的知识青年。1949年迁移台湾后,“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人生不再有过多的期待。没有一件事是铁打的;时代足以埋葬数百万人,何况只是一个知识青年。周梦蝶决定摆起旧书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因此激活了台湾另一个文艺时代。
周梦蝶摆书摊,卖旧书也兼卖“禁书”。曾经怀抱的思想,就藏在一个麻袋里,等待某位年轻学子上门,周梦蝶从麻袋里掏出“禁书”,马克思鲁迅一本二元台币左右,遗落的新思维就此承转至青年人的手里。而青年人拿着如获至宝的书,转身往楼上一走,即是台北著名的武昌街一段七号“明星咖啡屋”。
1960,时代匆匆。台北武昌街与重庆南路街口,大批从大陆迁移至此的商贾、行人走过。愿意停下来多看这个摆旧书摊的清瘦文人一眼的,极为少数。就算和他曾进行一段买卖,也不识此人原是个大诗人。明星咖啡屋创办人简锦雄回忆,曾有那么一次瘦骨诗人饿昏了,原来三天没卖出一本书,穷得没钱吃饭。
台湾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没几个识得周梦蝶的名字,龙应台去年出版的书籍《目送》,拍了一张他的照片。周梦蝶坐在一辆通往新店安康的巴士上,两颊塌陷,着黑色毛帽,窗半掩,他的两眼则望着窗外。巴士车厢外写着款号型录“Fighter Dx 4V150”,车厢内坐搭着曾是“Fighter”,四十岁不到即流落异乡,“蝶梦冷了”大隐于市的诗人。
因为周梦蝶的旧书摊,一旁经营的“明星咖啡屋”,就此凝聚了60年代的文艺青年,有的写小说;有的编“文学季刊”;有的纯看左派“禁书”。“明星”共诞生林怀民、陈映真、黄春明……等台湾文化瑰宝,一切全肇始于咖啡屋骑楼下,那位摆书摊的潦倒诗人周梦蝶。
周梦蝶的书报摊无意间创造了台湾60~70年代的文艺种子,关于明星咖啡屋与周梦蝶的故事,详载于台北发行的新书《武昌街一段七号》。我很高兴它如今已是一本畅销书;尤其欢欣“明星咖啡屋”三年前于原址重新开张。
只可惜,蝶梦难了,周梦蝶不知人归何处。咖啡店可再行开张,但门前少了那么个清瘦文人周梦蝶的“禁书”摊;蝶梦想再圆,难了。(作者:陈文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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