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携官以令商，携商以令官

　　年逾花甲的盛毓凤是盛宣怀四子盛恩颐之子，这些年在香港先做建材及建筑工程生意，又投资建起香港留园饭店。盛毓凤是江苏省政协委员、现任香港亚视公司董事。与盛先生在盛宣怀铜像揭幕的活动中相识，盛先生说，平日接触的香港记者居多，与笔者用上海话聊天顿觉格外亲切。

　　由于工作关系，笔者几次受邀来到盛毓凤上海的家中做客。家中那条松狮犬时常懒洋洋地趴在花园里，很是惬意。一来一往，盛先生也就与笔者讲述许多关于祖父盛宣怀的故事。盛毓凤对于祖父盛宣怀的了解非常全面，并对其充满敬佩。他也常打趣说，盛宣怀家族中，他与祖父盛宣怀“真系几似”(长得很像)。

　　祖父从没在12点前睡觉

　　2011年11月11日，中国近代著名企业家、慈善家、洋务运动核心人物盛宣怀铜像在苏州金阊区鲇鱼墩文化公园揭幕。铜像中的盛宣怀左手拖奏章，右手持一副卷轴，上写“石路”二字，寓意百年石路繁华图景由此展开。

　　被誉为“近代上海第一豪门”的盛宣怀家族100多名后人从世界各地赶赴苏州，笔者随同盛宣怀之孙盛毓凤、盛毓鹤、曾孙盛品儒等由上海出发。临行前，停在盛毓凤洋房之外的车队颇为壮观，原本宁静的泰安路那天格外热闹。

　　路上，盛毓鹤讲起了父亲盛恩颐的趣事。盛恩颐是盛宣怀四子，“上海滩第一部进口奔驰就是父亲买的，他还将车把换成了银的，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连牌照牌子也是自己设计的4444，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四。”盛恩颐是民国出了名的公子哥，据说花钱如流水，曾有过一夜间输掉一整条弄堂的“豪举”。

　　“今天真是一个特殊的好日子。”站在话筒前致感谢辞时，盛毓凤两次转头看了高高矗立的祖父盛宣怀铜像，说出了这句话。“100年前，祖父盛公宣怀修筑了这条碎石马路，石路因此得名。100年后的今天，祖父再次‘站’在了这里，将见证百年石路的新一轮繁华。”

　　盛毓凤自诩国语不佳，说的是“苏州普通话”，但言语间充满无限感慨。

　　在亲手为铜像揭去面纱后，百余盛氏后人先后围拢上来，盛毓凤一会拉着一大家子合影留念，一会又为刚看到铜像的亲属介绍着铜像的制作过程，忙碌而兴奋。那次受亲属委托，盛毓凤承担起了塑造铜像的大小事宜。从当年5月准备捐赠盛宣怀铜像开始，他至少来过五六次鲇鱼墩文化公园。

　　盛毓凤告诉笔者，在父亲盛恩颐的描述里，祖父从来没在晚上12点前睡觉，每天晚上都在写文稿，写奏章。祖父留下的档案中有很多文稿，不仅都是他亲手写的，而且一般至少是三稿，有时甚至多达五稿。

　　“祖父的档案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整理好，有部分在香港，有部分在上海。有17.8万件，1亿多字，听上海图书馆介绍，需要9年的时间才能整理完成。我自己也是做实业的，有的时候觉得难度已经很大，但是我远远不能和我的祖父相比，他一个人做了这么多事情，难度可想而知。”在盛毓凤和他的家人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循着祖父的足迹，把祖父坚忍实干的精神传承下去。

　　李鸿章对祖父的信任不一般

　　和祖父并没见过面，盛毓凤心里所有对祖父的印象都来自档案记载或者父辈的描述。

　　但说起祖父，他如数家珍：作为中国近代洋务运动的核心人物，祖父盛宣怀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政治家、企业家和慈善家。作为商人，他借督办实业之便，聚敛大量财富；作为企业家，他建纺织厂、开办银行、投资矿业等；作为慈善家，他在天津创立广仁堂，在上海开创万国红十字会等慈善机构。中国第一个国家电报局、第一所华资银行中国通商银行、第一所正规的师范学堂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等都由祖父创办。

　　盛毓凤认为，盛宣怀是一个爱国的实业家，在轮船招商局，他用自己的方式，官督商办。因纯粹的官办太过于官僚，完全的商办又没有背景。“‘官办’或者‘商办’这两个概念，我倒不认为他是在其中挣扎，他反倒是利用这两方面，‘携官以令商，携商以令官’。他的官不大，但都很重要，而且有李鸿章做后台。当时胡雪岩也是红顶商人，但是没有大背景，也就没有能做到最后。”

　　盛毓凤说，李鸿章和盛宣怀父亲盛康当年是换了帖的结拜兄弟，盛宣怀跟随李鸿章之后，最初算是李鸿章的秘书，背后有李鸿章的支持，盛宣怀得以在斗争激烈的年代里做一些事情。

　　庚子之变之后，李鸿章要去北京和11国列强签订不平等条约前，“他到上海请盛宣怀陪他去，因为他实在需要像盛宣怀这样一位精于谈判的人在身边。”盛毓凤说，但是后来盛宣怀问父亲盛康的意思，盛康说：“时局如斯，宜退不宜进”。盛宣怀则向李鸿章称：“父亲有事叫我留着不去”，以此回避，但当时的李鸿章是没有办法避免这件事的。

　　“盛宣怀和外国人签订了很多商业的条约，我父亲跟我说，由于清政府无能且无信誉，外国人不相信清政府，反而相信盛宣怀，李鸿章也委派他和外商进行好多次谈判。”足见当时李鸿章对盛宣怀的信任。

　　赈灾和教育影响千秋万代

　　“他很喜欢新的东西，比如他喜欢照相。在紫禁城骑马那张是宫廷中的照相师照的，当时慈禧赐他‘紫禁城骑马’。”盛毓凤说。

　　因为家世渊源，盛毓凤常常来往于石路、留园一带。当年曾祖父盛康于1873年买下留园，后来盛宣怀加以修葺，留园一度成为盛家别墅。盛康、盛宣怀及盛恩颐去世时，均曾停棺于此。1961年，盛毓凤二哥盛毓度在东京开设留园饭店。后来，盛毓凤又投资建起香港留园饭店，为了做出苏式风味，“就鸡头米一项，每年至少就要从苏州进几百斤。”盛毓凤这样告诉笔者。

　　“过去常州当地人给我们说，盛家当年有十几家典当，我们当时听了很生气，以为办典当行就是趁人之危。但是后来我请教历史学者才知道，典当行相当于钱庄的性质。从典当转到钱庄，又从钱庄到银行，也是盛宣怀的思路。”

　　“祖父有8子8女，他对待自己的儿女是很严厉的，很注重他们的教育，培养他们出国去留学，接受西方先进的文化教育。我父亲曾在英国伦敦大学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求学，他跟我说，就只有苏联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都去过。”盛毓凤说。

　　“从盛康的父亲那一辈开始，我家就一直都是佛教徒。我回到常州老家听别人说，当年祖父的坟被掘出时，穿着和尚的素服，并不像外界想的那么奢侈。”盛毓凤说，盛宣怀给自己后代留下的遗产，也相当于是留给整个后世的，像苏州留园，上海玉佛寺。他去世的时候，拿出15万两银子给学校做教育经费，5万两捐给上海图书馆。他在赈灾方面也有很大的贡献。“祖父为中国的民族工业只是开了个头，但是他在赈灾和教育方面的作为却是影响千秋万代的事情。”(雨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