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谁来为专车安全买单？

　　◎陈兑

　　乘坐专车日渐成为众多都市白领出行的时尚选择。只要打开手机中的专车预订软件，就能及时约到一辆宝马或者保时捷将自己送达目的地，再也不用苦兮兮地在路边等待出租车了。

　　然而，近期一则广州有犯罪前科的专车司机性侵醉酒女性乘客的新闻，披露了国内专车软件公司潜在的安全隐患和相关法律的空缺，并且将这一新兴行业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放眼全球，专车软件公司在全球的发展势头都十分迅猛，这类互联网加私家车产生的新商业模式在为乘客带来便利服务的同时，也引发了社会对其安全性和合法性的质疑和争议。

　　四处“惹祸” 事故频发

　　美国乘客被专车司机袭击，印度女乘客遭强奸

　　2014年10月的一个深夜，35岁的美国旧金山居民Roberto在与朋友小酌之后，用优步找了一辆专车送自己和朋友回家。在车上，Roberto发现26岁的UberX司机Patrick Karajah好像在绕远路，便与他争论了起来。谁知，Karajah突然把车往路边一停，粗鲁地命令Roberto立刻下车。Roberto下车后，Karajah拿出一把榔头，照着Roberto的脑袋砸去，然后绝尘而去，留下Roberto痛苦地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Roberto的不幸遭遇再次引发了美国大众舆论对于类似优步（Uber）这样的专车软件公司的热议。在美国，还有Lyft、Zimride、Sidecar等十多家提供预订专车服务的全国性公司。而优步，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自2009年在美国创立以来，优步如今已经在超过45个国家、204个城市提供服务，估值超过500亿美元，覆盖超过55%的美国人，是全球最知名的创业公司和专车软件公司。

　　Roberto的经历不是偶然现象，专车司机们在世界各地都曾留下“斑斑劣迹”。去年12月，印度新德里的一名女性高管在深夜用优步软件订车，上车后竟遭司机强奸，而据警察调查，这名司机曾在三年前有过性侵犯案底。同月，美国波士顿市的一名专车司机因涉嫌强奸、绑架一名女性乘客而被警察抓获。今年1月，旧金山的一位正在过马路的6岁女童被一名正在运营的专车司机撞死。今年5月凌晨，一名女乘客向警方报案，控诉在华盛顿特区东北方的街道叫专车后，遭一位专车男司机意图性侵，并拒绝让她下车。

　　这一系列的丑闻让专车软件行业的安全问题备受质疑。专车司机的资质审核是否足够严格？如何保证乘客人身及财产安全？用作专车的私家车辆是否拥有足够保险？一旦乘客不幸遭遇交通事故，如何保证相应赔偿？对于这些关键性问题，专车软件公司给出的回答和现行的法律规范都模棱两可 。

　　有意思的是，在这些骇人听闻的安全事件频发的同时，优步等专车软件公司的市场估值却一年比一年高，扩张和融资似乎并未受到负面新闻的影响。

　　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

　　专车软件公司称自己是独立的服务承包商，司机和乘客自担风险

　　回到开头的旧金山案件，可怜的Roberto在重症病房里躺了一个星期，左眼差点失明。尽管遭此劫难，美国法律界人士普遍认为，Roberto起诉优步公司的胜算并不大。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乘客乘坐专车，出了安全事故，却没法跟专车软件公司讨个公道的现象呢？

　　以优步公司为例，根据公司的官方声明，优步的司机是“独立的服务承包商”，并不是优步拥有的雇员。优步公司自我定位为“科技软件公司”，而不是一个“出租车公司”。简而言之，优步只是一个提供交通服务选择的网络平台，“左边联系用户，右边联系车辆来供应”（优步国内发言人语），至于服务的质量、内容、损伤、索赔，都归责于“第三方交通服务提供者”。

　　专车软件公司的这一特性，乘客是否事先知晓呢？

　　美国著名科技新闻媒体CNET的记者Dara Kerr在2014年8月关于Roberto案的报道《你乘坐的优步有多危险？也许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中调查显示，大部分人在通过优步软件预订专车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优步正在提供什么样的服务，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与优步公司签约了一连串的协议和条款。而这些协议和条款，最大限度地利用灰色地带，为优步公司免去了责任。

　　如果乘客仔细阅读优步官方网站上的合同条款，会发现原来优步有一个免责声明。声明中表示，优步不承担交通服务中的任何受伤或者事故责任，不代表任何提供服务的司机，也不保证交通服务的质量和安全。

　　另一个美国大型专车软件公司Lyft的服务条款也与优步类似。“Lyft对司机的行为和举止不承担任何责任”，Lyft的条款中写道，“司机和乘客自担风险，您可自己作出决定是否接受这类交通服务。”

　　Chris Dolan是今年在旧金山市被专车司机撞死的6岁女童的辩护律师，他认为优步的合同条款其实就是给了公司一个免责王牌。“他们（优步）等于在说，虽然你用了优步软件来叫车，但是乘车期间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事情，都跟我们无关。”Dolan对CNET记者说，“你可能被性侵、被杀害、被抢劫，但这都不是他们的责任。”

　　不止Dolan，美国主流舆论都对优步以及其他专车软件公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合同条款表示不满。

　　面对这样的指责，优步官方发言人声称，优步已经“尽可能在创造一个安全的叫车系统”。而大众也看到，在优步美国的官方网页上，想要申请成为优步的司机，必须经过郡、州、联邦的背景调查才能上岗，而且司机需要个人配备上百万美元的理赔保险。首席执行官Travis Kalanick在接受CNN采访时说，“安全是优步公司所考虑的第一要素。”“如果一旦发生事故，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处理事故。”

　　但是，优步官方对于安全问题的声明和解释，大多数反对人士对此却并不买账。在Dolan看来，优步的官方声明与它的合同条款自相矛盾。“这就是在欺骗民众。”Dolan说，“充分显示了优步完全不想保证他们服务的安全性。”

　　优步官网的合同条款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乘客需要承担使用交通服务的风险”。这就说明，当乘客用了优步的软件和服务，他/她就同意了优步有可能给他/她联系到一辆危险的、坏掉的专车或者有侵犯性的专车司机，一切后果请他/她自己承担。

　　在现有的美国法律法规上，专车软件公司游走在灰色地带 。美国前诉讼律师Steve Clark认为优步、Lyft以及其他专车软件公司的服务协议和条款进一步表明，他们根本不是提供交通服务的公司，而是一个寻找交通工具的网络平台。所以，只要这些专车软件公司能够证明自己的确只是网络平台，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在出了事故之后逃脱法律责任。

　　遭遇叫停 争议不断

　　美国加州顺应网络趋势成立“交通网络公司”，加强专车管理

　　在美国打法律擦边球的专车软件公司，在世界其他国家也碰上了类似的麻烦。而且由于巨大的舆论压力和民间的游行示威，部分国家和城市的政府部门下令喊停了专车软件公司。

　　比如印度的新德里市，在发生女乘客遭遇优步司机性侵的案件后，根据印度警方调查，优步公司签约前并未审查这名司机的身份背景，涉案出租车上也没有安装全球定位系统（GPS）。优步公司对乘客安全保障的缺失，引起了当地媒体的口诛笔伐和民众的游行抗议，这直接导致了去年12月份新德里市政府颁布禁令，优步在新德里的营运全部停止。

　　同样的，今年年初在法国、德国等多个欧洲国家爆发了出租车司机的示威游行活动，他们抗议没有客运营业执照的私家车通过类似优步的专车软件上路并利用低价招揽顾客，认为此举不但损害了出租车司机的切身利益，而且为社会增添了诸多安全隐患。

　　以法国为例，优步自2014年2月进入法国市场，不到一年拥有了50多万用户，然而其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性以及潜在的安全隐患，成为法国社会热议的话题。今年6月，法国爆发了大规模出租车司机反对专车软件的街头示威和暴乱活动，法国内政部长卡泽纳夫不得不对优步下达“封杀令”，勒令关闭优步服务，称监管机构一旦发现优步签约司机载客，将查封车辆。法国总统奥朗德、总理瓦尔斯也先后发声，表示政府整治专车载客的决心。法国内政部发言人皮埃尔·亨利·布兰德特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优步提供的专车服务不仅是非法的，而且对于消费者也是危险的。”据当地新闻媒体介绍，提供专车服务的司机一般都无法负担出租车运营成本，既无商业运营许可和资质，又缺乏相应的保险。

　　德国的出租车行业和民众对于私家车上街运营的安全问题和服务质量也产生了疑虑和争议。因为，要成为一名正规的出租车司机要经过考试获取执照。除了拥有欧盟驾照外，还须进行健康体检并通过专门的考试。其中，对于运营地的熟悉情况，是否能够找出两地间的最短路线，对当地的景点、设施是否熟悉都是考试内容，而优步等专车软件平台上的私家车司机可能并不拥有这些资质。而且，出租车行业颁发的客运许可证能够保证司机定期进行健康检查，车辆也会进行定期的检验。然而优步等专车软件公司并不能做到定期和专门的检查和监督。今年3月，德国联邦政府裁定优步等专车软件违背交通法，下令禁止其运营。

　　持相同做法的还有西班牙政府和英国政府，都以私家车提供营利性载客服务是违法行为为由在部分城市禁止了优步等专车软件的运营。

　　然而，这些国家对于专车软件“一棒子打死”的做法也引起了不少民众的抗议。虽然专车软件有潜在的安全隐患，专车软件公司作为互联网时代下诞生的新兴商业模式，带给民众便捷又经济的服务是毋庸置疑的，政府一味地“封”和“堵”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今年7月份的法国民意调查显示，82%的受访者认为专车软件颠覆了原有的交通服务模式，而民众最期待的是政府和公共职能部门能更好地管理这一模式，尽快制订并完善相关法律法规，维护公平、合理、健康的行业秩序。

　　美国加州为世界各城市开了好头。在2013年专车软件行业在美国各州兴隆之时，加州公共事业委员会以全票通过的方式将专车软件公司的运营永久合法化，并且建立了一项名为“交通网络公司”的新社会服务类别，覆盖Lyft、优步、Side和Summon等专车软件公司的服务，以便政府加以规范。虽然现在相关法律法规还没有能够及时跟上优步等公司的发展势头，但是加州政府及时顺应互联网发展趋势，对新兴行业加强监督和管理，努力寻求公平合理的管理方案，值得借鉴。

　　危机公关 强化安全

　　车载GPS全程记录乘车过程，加强对司机的背景调查

　　在全世界人民都在询问“乘坐专车到底靠谱吗”的时候，专车软件公司给出的答案是：一、我们比想象中更安全；二、在现在的安全性上，我们还在不断改进技术，进一步提高安全系数。

　　首先，乘坐专车可能并没有舆论报道中那么的危险。从全球来看，发生不幸的毕竟是少数车辆和司机，只是专车作为一个新兴的交通手段，现在处于媒体的聚光灯下，一有问题就会立刻被曝光，才显得比传统交通行业危险。更何况，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交通服务是百分百安全的，就连坐公交车，乘客也不知道驾驶员是谁，会不会突然袭击乘客。

　　优步公司以最早引进其服务的芝加哥的数据为例证明自己的安全性其实与出租车不相上下，“在优步进入的300天后，该城市公交系统的犯罪率下降了20%”。优步公司称，这是因为第一，优步的手机软件能够完整记录下乘客的行程，以及司机的背景信息，所以万一出了事情，不会找不到肇事者；第二，所有乘客支付的行程费用都是通过手机软件电子交易的，所以减少了使用现金带来的可能的抢劫和偷窃；第三，在乘客下车之后，可以对司机的服务做1至5的平分，当司机平均分数达4.6以下，优步可能取消其载客资格。综上所述，虽然优步不在交通规范的系统里，但自有一套安全保障措施。

　　其次，出于危机公关的考虑，如今大多数的专车软件公司都会把乘客安全放在首位，利用科技手段，在已有的安全性的基础上不断改进、创新技术，进一步提高乘客和行程安全。

　　“我们要向世界展示，乘坐优步才是最安全的出行方式。” 优步公司的全球安全总监Philip Cardenas在博客中写道，“我和我的团队正在运行一个全球性的安全检查，我们拥有最好的技术顾问，来保障优步这个平台的安全。”

　　优步规定所有的车都要装载GPS定位器，每段行程都有GPS定位记录，因此一旦出现事故，可以迅速为执法部门提供跟该段行程有关的线索和细节，配合调查。此外，优步还进一步地改善了手机软件的技术和服务部门，当遇到问题、事故和特殊情况时，乘客或者司机可以通过优步手机软件直接向优步反馈情况。优步有24小时的应急救援团队，能够及时处理这些反馈，第一时间了解到情况，并为乘客或者司机给予支持和援助。不过，优步公司建议，如果遇到紧急突发事件，乘客或者司机还是首先应该拨打当地的警察电话寻求帮助。

　　每一种崭新的商业模式的开始，都会伴随着对传统行业的颠覆，以及社会舆论的争议，而新兴行业就是在这口诛笔伐中磨砺出越来越成熟的商业规范。

　　美国CNET的记者Dara Kerr在其关于专车安全的文章中指出，优步、Lyft这样新兴的专车软件现在面临的争议和困境，与婚恋交友网站在刚起步时遇到的困扰一模一样。2011年，一名美国妇女因被约会对象性侵而状告美国著名的婚恋交友网站Match.com，引起了媒体和公众的极大关注。正是因为这场官司，Mach.com开始对所有的网站成员进行性犯罪的背景审核，成功挽回了公司形象，并且继续拓宽了这样一种网络交友平台的商业模式。

　　如今，优步公司也一样。在印度新德里被禁后，优步大为紧张，公司CEO Travis Kalanick在官方博客上表示，性侵案发生之前，新德里政府没有要求优步对司机进行背景调查，所以才会有罪犯混迹其中。优步作出保证，与印度监管机构合作，对持有商业运营牌照的司机进行必要的背景调查，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目前优步司机的用人审查制度主要由当地监管机构负责，印度对参与商业运营的司机进行相关调查，包括犯罪记录和交通违规记录的调查。优步的这一做法，成功保护了它在印度其他城市的服务和运营，民众对优步的使用程度不降且升。

　　总之，从目前全世界舆论对于专车软件公司的态度来看，人们关于其安全性和合法性的争议不会停歇，而它作为互联网时代的新生服务业，发展势头也绝对不可低估。怎样在法律和市场规范下，让专车软件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便捷、经济的特点，同时保障用车安全，这肯定是专车软件公司，以及各国政府急待解决的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