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如何驯服垄断寡头？

201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让·梯若尔(JeanTirole) 图片来自网络

　　人民网北京10月17日电 (任风远) 10月13日，让·梯若尔(Jean Tirole)成为继1988年莫里斯·阿莱(Maurice Félix Charles Allais)之后，第二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法国人。

　　“我感到很骄傲。当然，这同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获奖后，梯若尔在第一时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诺贝尔经济学奖委员会认为，“梯若尔跻身当今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列，他在众多领域做出了重要的理论研究贡献，他最杰出的成就是阐明了如何理解和监管由数家公司巨头主导的行业。”

　　监管者面前难以调控的天平

　　在企业的私人利益与公众服务之间，摆放着一架难以精确调控的天平。如何在保护企业正当利益、发展规模经济的同时，防止垄断企业谋取超额利润，成为摆在监管者面前永恒的困扰。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规制经济学家为监管者设计了一系列政策手段，如设定价格上限、禁止竞争者串通、禁止经营者集中等。梯若尔认则为这些规则仅仅在特定的条件下有效，而这些特定条件在现实中却往往站不住脚。梯若尔强调了监管者和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由于使监管者难以完全掌握企业的成本和产品质量，这使得在和企业议价的过程中，监管者带有天然劣势。

　　在梯若尔的理论问世之前，价格限制是监管者采取的重要规制手段之一。通常做法是让垄断企业按边际成本定价，然后再由监管者进行价格补贴。但此时，垄断企业很有可能虚报一个过高的成本来获取更好的收益，这便产生了道德风险问题。

　　比如，在不了解北京地铁运营公司的平均成本的情况下，北京发改委该如何为地铁票定价呢？为了控制北京地铁运营公司利用其垄断地位谋取高额利润，北京发改委不得不指定固定的2元票价并给予地铁公司适当补贴，这样北京地铁运营公司只好选择尽量压低成本来获取最高利润。

　　然而，如果北京地铁公司喊冤，坚持认为运营成本远远高出2元，北京发改委该怎么办呢？这就是逆向选择问题，即企业可以隐瞒真实成本，从而索取更多补贴。

　　巧妙的制度设计

　　诺贝尔经济学奖委员会指出，“1980年代中期以来，梯若尔向该类市场失败的学术研究中注入了新生命。”梯若尔引入了新的科学模型，利用博弈论和契约理论，设计了一套巧妙的制度安排，弥补了监管者信息不对称的劣势。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聂辉华教授在《梯若尔新规制经济学思想及在中国的应用》一文中解释：“规制当局还可以提供一种成本加成合同，即价格等于企业报告的成本，然后乘以一个固定比例(利润率)的系数。比如，企业报告的每张车票的成本是2元，那么在保持10%的利润率的前提下，政府为每张票提供2.2元的政府采购价格。两位法国经济学家让？拉丰和梯若尔证明，规制当局可以设计一个介于固定价格和成本加成价格之间的线性价格合同，同时解决垄断企业的逆向选择问题和道德风险问题。”

　　人大经济学院企业经济学硕士研究生魏之川形象地说，“监管者与垄断企业之前的合作模式是你报价我来猜，现在则是你报我也不猜了，就这个区间，就这么多收益。咱俩都知根知底你就甭骗我了。”

　　监管者与企业不再进行定价合作，而是由监管者指定一个收益的区间(如10%的利润率)。在稳定的利润和成本造假被处罚这两者之间，理性的企业不再有动力虚报高价，而倾向于接受新的合作价格。这种特殊的激励机制，使得垄断企业更愿意揭示真实的成本信息。进一步，如果要让垄断企业有动力降低成本，还可以制定一个更一般的线性分成价格，使得垄断企业可以从降低成本中分享一部分利润，这就可以减轻垄断企业的低效率问题。

　　诺贝尔经济学奖委员会秘书长T·佩尔森(Torsten Persson)指出：“梯若尔的研究主要针对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即由一些非常强大的公司主导的市场。如何理解寡头垄断的运作原理以及在不对称信息下进行监管，这两大问题是让这类市场运行的最重要问题。”

　　聂辉华教授认为：“梯若尔理论最大的意义在于放宽了传统规制经济学的假设条件，充分考虑了信息不对称的问题，这使得理论更加贴近现实。”

　　理论与现实的交锋

　　据悉，梯若尔与他的合作者让·雅克·拉丰教授((Jean Jacques Laffont)不仅在理论上建立了新规制经济学的分析框架，并将其成功运用到法国电信和电力等垄断行业的规制改革中。1999 年起，梯若尔与拉丰应邀担任了微软公司的经济学顾问，他们的研究报告为微软公司赢得反垄断案诉讼的胜利提供了科学的依据和权威的支持。2000 年，作为对十几年垄断行业规制理论与政策研究的总结，二人合著的《电信竞争》为电信及网络产业的竞争与规制问题的分析和政策的制订提供了一个最为权威的理论依据。

　　梯若尔的理论同样引起过中国的重视。2001年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了《电信竞争》中文版，并由时任信息产业部部长吴基传作序言。吴基传在序言中表示，“过去20年全球范围的电信改革引起各国学术界的浓厚兴趣，出现了一批有价值的成果，值得中国在未来的改革践中认真借鉴。他认为，“《电信竞争》尽管主要基于英、美等国家电信改革实践而撰写的一部著作，但书中关于电信管制、市场开放、定价、网间互联和普遍服务等问题的分析和见解无疑对我们有所参考。”

　　“当然，该理论也存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例如监管者须具备一定的执行效率和审计能力，可以有效监测企业的成本范围及其产品质量，以及不存在监管者和被监管者之间的合谋等。中国的国情往往很难切合理论的假设条件，现实的复杂性使得该理论不能被直接套用到中国来。但我们不能因此而否认理论本身，否认诺奖的价值。在现实中，梯若尔提供的框架仍可以部分地改善政府监管效率。”聂辉华教授表示。

　　对竞争的关照

　　尽管新规制经济学在理论和现实上取得了成功，聂辉华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忘提醒，不要因为过分关注规制而忽略了竞争的力量。

　　在北京地铁运营的案例中，除了对价格进行管制外，合资地铁运营公司的出现即是引入竞争元素的生动体现。

　　比如，北京京港地铁有限公司是国内城市轨道交通领域首个引入外资的合作经营企业，目前负责运营能够4号线及大兴线。“引入适度规模的竞争，带给国有运营公司外部压力，能够督促其提升管理水平”， 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研究所研究员邹斯林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合资运营公司同时也给政府传统的补贴模式提供了参照系，使政府补贴标准更为科学合理，政府在和运营企业博弈时就有了标尺，彻底改变过去运营公司“要多少补多少”的局面。

　　根据香港铁路有限公司官方网站公布的2013年度业绩公告，北京京港地铁营运表现良好并超出服务目标，2012年盈利2.52亿港元，2013年盈利2.03亿港元。

　　正如梯若尔在获奖后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表示的，“为保持基础设施的建设，让越来越多的竞争者参与到市场中，是一件艰难的任务。在此类行业中，正因为充分的竞争很难产生，我们才需要学术框架来分析现有的问题。但是我们确实需要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