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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德州振华玻璃厂老员工的自我安置

2016年04月26日 15:16 来源:齐鲁晚报 参与互动 

  编者按

  “产能要去,但大量职工的饭碗不能丢,而且争取让他们拿上新饭碗。”今年两会期间,面对去产能可能引发“下岗潮”的疑问,李克强总理如是说。

  在全国去产能的大背景下,钢铁、煤炭、水泥等传统支柱行业面临结构调整,全国上百万人需要分流安置。如何在经济转型的同时保证职工就业?即日起本报推出“我的转型故事”系列报道,我们从山东多个行业寻找普通人物,他们或主动蜕变或被动转型,在新岗位上找回自我,为其他行业的职工再就业提供样本。

  文/本报记者王明婧片/本报记者马志勇

  “这日子完了。”当德州振华玻璃厂接到停业整顿通知时,已经在厂里干了三十年的韩同平,第一次觉得失业离自己这么近。他无数次幻想能回到那个收入颇高、人人羡慕的年代,但玻璃行业产能过剩的多米诺骨牌已经不可阻挡,最终推倒了他这一块。

  失业将近一年,50多岁的韩同平背过棉包、跑过人才市场,碰壁无数但转型艰难,直到在一处商场干起了保安。“现在让我回去都不想回去了。”韩同平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他终于开始享受现在的生活,再也不留恋过去。

  曾经是“明星企业”福利好得让人眼红

  无论如今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三十多年前的韩同平绝对是幸运的。

  1979年,韩同平初中毕业,那时他16岁,在德州第二建材厂上班。三年后,德州市政府将第二建材厂砖瓦一车间改建成振华玻璃厂,开始招收员工。振华是国企,就像现在很多人挤破头考公务员一样,需要文化课考试。“人们都在传,来玻璃厂能穿白大褂,工资待遇高。我们全厂参加考试的只有两人考上,我是其中一个。”

  考上以后,韩同平这批员工来到秦皇岛玻璃技工学校,学了三年专业知识。1985年,振华玻璃厂生产线正式投产,韩同平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下,走进了厂里的大门。

  最开始,韩同平做“引上工”,刚从熔炉出来的玻璃通过传送带在生产线上输送,他手持铁钎子引导玻璃输送,并将坏的产品挑拣出来。这需要高温作业,也有一定危险,玻璃被传送带送至10多米高处,另有工人进行切割,一旦碎了就有渣子掉下来,在下面的“引上工”便得遭殃。“被玻璃碴划伤,胳膊腿上缝上几针是常事儿。”但这都不是事儿。

  上世纪八十年代,房地产渐渐红火起来,盖房子装玻璃成为流行,每天从振华往外运玻璃的车几乎不断。高效益下,职工们的福利也让人眼红:每个月发10斤鸡蛋;过生日集体庆祝;职工子女考上大学,一次奖励2000元钱……

  韩同平每月基本工资100多元,如果车间内每天生产玻璃超过1000箱,还能获得13元左右的奖励。“一个人每月将近20天能拿到奖金,算下来收入三四百元。”而当时在其他单位,月工资普遍三四十元,韩同平出门不自觉地有种优越感。

  挣得多当然花得也多,韩同平没有攒钱的概念。有一次为讨未婚妻欢心,他从百货大楼买了一部“蓝海”牌录音机,花了799元。那时录音机刚刚兴起,绝对算是个“大件儿”,他至今记得,录音机有四个喇叭,是柜台上最好的一款。

  本以为会退休公司突然停产

  这远远不是韩同平经历的振华顶峰。1998年,振华和晶峰玻璃厂强强联合,组建晶华集团。刚成立时的晶华发展迅猛,一度成为世界最大的空心玻璃砖生产基地。德州市有条主干道路,就叫晶华大道。

  2003年浮法玻璃一线投产后,韩同平改岗到原料车间开“行车”,和建筑工地上的塔吊性质类似,坐在7米高的驾驶室里,操控机械抓取玻璃原料,放在库里。后来为增加产量,晶华又投产运营了浮法二线、三线,一度达到鼎盛。

  很长一段时期,晶华的名片是“金领行业。”2006年,韩同平的外甥杨志超中专毕业,也来到晶华集团,在后勤部门的仓库里开叉车。身在后勤,好的时候工资有3000多元,这在家人眼中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生产线上的机器轮转依旧,但韩同平开始隐约有些不安。因为在其他车间,每月涨到1000多元的工资持续了十几年,从高收入变成了中低水平。终于,玻璃行业产能还是过剩了。到2011年,振华浮法玻璃生产一线全面停产。那一年,全国工信部下发通知,全年淘汰平板玻璃落后产能130万吨。韩同平突然发现,年轻职工涌现出一股“离职潮”。他所在的原料车间有80多名年轻职工,两年内走了约30人。

  不过,他从未想过晶华会倒,在他看来,这份工作至少会持续到安稳养老。直到2015年3月,振华公司被中华环保联合会提起环保公益诉讼,索赔近3000万元。效益渐差加上巨额索赔,3月27日,公司停产。一切都有所察觉,但好像又来得挺突然,韩同平有些不能接受。在公司停产后,有工人发现公司拖欠6年养老保险,这加剧了大家的不安,有好多人去讨说法。韩同平也去过一次现场,但没多久就回来了,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会过去。

  后来,公司出面安抚众人情绪,承诺退休时会补齐保险,可选择待岗、内退、调岗等不同的安置方式。年过半百的韩同平选择了内退,他不再年轻,没有精力像其他人一样折腾。

  各车间的工人陆续分批离开,韩同平走得最晚。即便将要离开,他也一直心存希望,因为新厂正在筹建,建好后就会回岗上班了。人越走越少,最后连领导层的人都相继离开了,他心里的那丝希望慢慢破灭,“就算新厂建好,也是要年轻人。”

  当上保安特地做菜庆祝

  闲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韩同平的心里并不平静。儿子马上要结婚,妻子忙前忙后地装修婚房,正是用钱的时候。在这个时候他每月拿着扣完保险还剩350元的工资,压力太大了。白天,他一圈圈地在家里绕着走,脑子一片空白。晚上,又开始胡思乱想,几乎整夜整夜睡不着,妻子担心他会得抑郁症。有位关系不错的工友,叫着韩同平一起去打工。那是家做岩棉的私企,在市区的东北角上,韩同平每天骑50分钟的自行车才能到。由于不懂这个行业,韩同平主要帮忙卸货。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近百斤的岩棉板捆成一包,往货车上搬运,一天要搬四五十箱,五天后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此后一段时间,生性腼腆的他给招聘公司一遍遍打电话,均被拒之门外。“我们只要有学历的”“50岁以上不要”,和一群有学历的年轻人竞争,他心里有些自卑。韩同平曾想去工地开吊车,甚至去应聘新疆棉纺厂、海上搬卸工,但都被家里人拦了下来。

  去年9月,一次饭后遛弯,他看到德州学院地下商城招保安,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进去,没想到留了下来。商场配备了保安服,他兴奋地捧着衣服回了家,仔细洗净晾干,然后给工友们挨个打电话说这个喜讯。善于下厨的他,还特地做了一桌菜和家人庆祝。后来他才知道,年龄大的职工基本上都去当保安了,“一群50来岁没文化的人,还能找什么工作。”

  厂子倒闭未必不是机会

  韩同平也在变。他所在的商场安装了100多个摄像17头,总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工作期间的8个小时里,他要不停地在商场内走动,这是个体力活。此外,“三班倒”的工作时间也让他不太适应,要是早上6点多上班,他5点半起来吃早饭;要是中午11点半上班,他10点多就要吃午饭,一日三餐总是错时的。

  上班不久就到了中秋节,商场给每位保安发了一箱苹果和一份月饼,韩同平终于找到了一些存在感。单位给发东西,在他的观念里,总归是个不错的落脚点。韩同平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和工作节奏,不用担心被玻璃碴子划伤,不再值夜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打卡签到。工作环境不再是嘈杂的工厂,满眼不再是冷冰冰的机器和粘着灰土的原料。

  因为商场靠近学校,每逢清晨,他都能看到学生在商场通道看书;和店铺老板混熟了,对方会送他些钥匙扣、桌面摆件等,他都会擦干净放在客厅最显眼的电视柜上……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工作之余和朋友聚会喝酒,惬意又踏实。

  2015年10月,晶华集团与中国建筑材料集团旗下一家公司合作,新设的绿色建材产业园项目奠基,据说能解决大气污染问题。新厂开建,韩同平的朋友圈又开始活跃起来,传闻厂子里可能要招人。但很多人表示并不想回去,停产一年来,不少人已经找到了安稳的工作,并逐渐适应现在的状态。

  比如韩同平的外甥杨志超,他当初选择的是辞职,一年来,他干过婚庆,安过门窗,打过零工,最近想加盟龙虾小吃店。还有一位年轻工友,自学了会计证,目前在一家金行做会计师,“你现在让她回去,她肯定不回去了。”

  25日晚,尽管没有安排自己上班,韩同平还是去商场转了转。“如果不是厂子倒了,也许我们都会一直等着退休,然后无事可做。现在大家都变了,谁说关厂一定是坏事呢?”

【编辑:左盛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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