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狐狸精的媚夫术：设法让老公内疚

　　明 姜隐《芭蕉美人图》

　　温庭筠词中美人诗意图“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反映的是晚唐美人梳妆情形。

　　《聊斋志异》借狐狸精之口传授媚夫术

　　自有文明社会以来，太太与小三们的拉锯战一直没有消停过，战火蔓延数千年，由于男权社会造成了性别不平等，性别不平等又造成战略不平等，战局大都朝着有利于小三的方向发展，以至于今天尚流传着所谓“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之类的歪理邪说。男女平等尚未尽全功，大伙仍须努力。

　　然而，在漫长的战斗中，我们中国勤劳勇敢美丽的太太们，用血泪的代价取得了丰富的战斗经验，为后来的姐妹们争取人格独立和婚姻幸福，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为批判地吸收前人的战斗经验，今天，我们要上溯到清朝康熙时期，上溯到蒲松龄时期，上溯到《聊斋志异 恒娘》篇里的“狐狸精兵法”时期……

　　文/刘黎平

　　前两个阶段：消极防守 主动示弱 伺机而发

　　话说洪太太朱女士也是个标准的美女，和老公洪大业也曾“两相爱悦”若干年，后来却陷入危机。花心的老公纳了一房妾：名叫宝带。你说那宝带，要曲线没曲线，那三围也实在抱歉得很，比起朱女士来，那水平隔着不只是一两条街，可是偏偏这个长得还未脱贫的二奶，居然让美丽的朱女士在家庭婚姻生活中连连丧师失地，丢盔弃甲，正奶地位摇摇欲坠。于是，她痛苦，她不解，她抱怨，她谩骂，但局面一直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

　　怨妇找到老师

　　不甘心失败的朱女士，一直在寻找战友的支持。有一年，终于盼来了战友。那是她的新邻居——狄太太，名曰恒娘。恒娘三十许人，面临的斗争局面也跟朱女士差不多：老公花心，有了小妾，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小妾相貌“甚娟好”，年龄不过二十来岁。然而，战局却一直倾向于恒娘。朱女士细眼观察，发现那位年轻漂亮的二奶一直处于“基本不用”的状态，恒娘则一直形势大好，全盘占据着家中的大好河山。

　　圣人云：见贤思齐焉。善于学习的朱女士马上意识到帮自己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出现了，有一天，朱女士向恒娘正式提出拜师，她诉说自己的迷惑：“每次看到老公疼爱小老婆，我恨不得自己换位到小老婆的位置上去，现在我看到老师您的情况之后，才知道我们做太太的也有压过小三的时候，我诚恳地请您教导我，如果您的本事我能学到，我一定拜您为师（愿北面为弟子）”。

　　富有斗争经验的恒娘，首先纠正了朱女士的战斗定位错误：“好妹妹，是你自己让自己疏远，你成天抱怨，成天谩骂老公和小妾，这等于往树林里驱赶麻雀，你越这样，他离你越远。”接着又指示了战斗第一阶段的战术：“此番回去，你必须采取暂时放纵的策略，不干预你老公和小妾的交往，然后，你老公觉得不好意思，要和你交往，你一定要坚决拒绝，坚持此种战术一个月之后，我再传授给你第二阶段的战术。”朱女士接受锦囊妙计后，回到家里，一改往常抱怨谩骂的作风，主动向宝带示好，暂时将空间交给老公和宝带。如此一来，朱女士一下子占据了道德和风度的高峰，大伙于是“共称朱氏贤”。其老公洪大业也出于内疚感，也偶尔向朱女士靠近，面对这种诱惑，朱女士恪守老师的教导，坚决拒绝，因为她知道，老公的靠拢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内疚，带着内疚的爱，姐我不要。要让他内疚，一直内疚下去。

　　让男方内疚不安

　　朱女士一个月后向恒娘汇报战况，恒娘大力肯定了这位高素质的学生：“得之矣。”意思就是说你真正学会我的战略战术了，接着进一步指导：“停止一切美容行为，把漂亮华丽的时装都锁进衣柜里去，穿差一点，不要打扮，和家人们一起干体力活。”朱女士谨遵老师的“作践战术”，卸下自己华丽丽的外套，做老妈子状，一天到晚纺纱织布，扫地洗衣。于是，老公的内疚感进一步发展，洪大业让宝带去帮帮太太，朱女士坚决不许。姐要让你继续内疚下去。

　　又是一个月，朱女士又向老师汇报战况，得到老师的高度肯定：“孺子真可教也！”接着进入第三个课程，这个课程是什么呢？

　　第三第四阶段：没有打不退的小三 只有不努力的老婆？

　　老师恒娘的教导是：“后天就是踏青的日子，借着春光明媚的大好时节，你实施局部反攻，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些，华丽些，将自己最好最时髦的衣服鞋子全装备上来，当然，你先要经过我的面试。”就在踏青那一天，朱女士将自己修饰一新，一大早就去老师那里请教，恒娘首先对朱女士的新形象给予了肯定：“可矣。”

　　但接着，她就老大不客气地批评了这位学生糟糕的扮靓水平：“你瞧瞧，你的发型真是老土，来，姐姐我给你做个‘凤髻’样式；你瞧瞧，你的衣服样式完全OUT了，姐姐我把它给拆啰，再造个新样式（袍袖不合时制，拆其线更作之）；你瞧瞧你的鞋子样式，根本没法挽救了，好吧，翻开我的鞋柜，给你来双够潮的鞋子……”一番改装，崭新的朱女士形象出炉了，恒娘指示：“你现在形象一新，你老公必定来主动找你，记住，不可轻易接受他的示好，接受频率应该为三分之一。如此实施半个月后，再来我这里学习新的课程。”

　　美丽不能没有妩媚

　　按照恒娘老师的教导，形象全新的朱女士和大好的春光一同出台亮相，旧人却有新姿，洪大业瞬间石化，战局大面积向朱女士倾斜。然而，朱女士戒骄戒躁，继续保持矜持的姿态，当老公破天荒来找她共寝时，她却假惺惺地推辞：“亲，我觉得一个人住挺好的，你别来烦我好不好。”她越是说不让洪大业来烦她，洪大业就越想来烦她，被内疚感折腾了好一阵的老公，如今又被老婆的惊艳感折腾。尽管老公再三哀求，朱女士却坚持三天才一见的原则。

　　局部反攻成功，大面积收复失地，大好形势持续半个月后，朱女士向老师汇报战况，请求进一步指导。恒娘实施了最后一个课程：“妹妹，你美而不媚（然子虽美，不媚也）。”为了美而媚，就具体指导朱女士的各个部位的修饰技术，然后，亲自给学生示范，朱女士模仿数十遍，才学了一个大概，“凡数十作，始略得其仿佛”。

　　最后一个课程走完后，朱女士进入全面反攻阶段，江山全盘被收复，洪大业完全被太太俘虏。于是战局倒过来了，作为小三的宝带，由于疏远而怨恨，越怨恨越被疏远，最后妻妾换位，宝带彻底被边缘化。

　　战术总结：彼故而我新 彼易而我难

　　最后，恒娘又从理论角度，尤其是心理角度对此次妻妾战役进行了总结——

　　男人爱小三，未必是因为小三美，而是因为小三难上手，喜欢那种追上手的刺激感，“而幸其所难遘也”，于是指导朱女士让洪大业和小妾宝带无障碍接触，等于给他们一条绿色通道，红灯没了，绿灯一直开着，难的变成容易的了，刺激感新鲜感消失了，而朱女士则故意疏远老公，结果宝带处于“易得”的地位，朱女士处于“难得”的地位，此所谓“彼易而我难”。

　　朱女士刻意将自己边缘化，在恰当的时候以新鲜出炉的方式卷土重来，给洪大业造成一种惊艳感，新鲜感，“忽睹艳妆，则如新至”，重新取得“新人”效应，而让宝带处于“旧人”的地位，这种角色易位即所谓“彼故而我新”。

　　为了使这个故事神秘化，蒲松龄给它添上了一条神话的尾巴：神机妙算的恒娘，原来是一狐狸精。

　　看她所作所为，不是人精才怪；看她巧妙布局，说她是狐妖也不为奇。她所传授的媚夫术，原来就是“狐狸精兵法”。想来也不唐突，在男权社会，处于被支配地位的女性，想要拴住丈夫，没点狐狸精的修行还真不行。

　　结语：

　　“狐狸精兵法”的指导原则就是：没有打不退的小三，只有不努力的老婆。男性在这场战役当中不承担任何责任，不遭受任何谴责，因此，“狐狸精兵法”带有很浓的封建男权色彩，是以男权社会为操演场的。

　　男女不平等，就有家庭婚姻版的“狐狸精兵法”；上下不平等，就有朝廷版办公室版的“狐狸精兵法”。蒲松龄发现了这个规律，他在故事结尾感叹：奸臣之所以总是受宠，就是因为他们在老板面前总是保持新鲜感，让老板“变憎为爱”，这种迷惑自古以来总是不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