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吞吴》：心理学重新发明历史

　　乍一开始阅读《吞吴》，不由想到了iPhone手机。

　　正如乔布斯在第一次推出iPhone时不无自豪地宣称“苹果重新发明了手机”，《吞吴》作为“心理吴越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也让人萌发了“心理学重新发明了历史”的强烈认同。

　　在以往的阅读经验中，我发现很多历史写作者在回顾与解读历史的过程中，往往落入两个认知陷阱。一个是对历史的记载不假思索地接受，知其然，即信其然，可以称为“原教旨主义陷阱”。另一个则是基于现代价值观或某种主观需要，对历史进行选择性解读，是谓“拿来主义陷阱”。

　　以近百万字的心理吴越三部曲（《鞭楚》、《辱越》、《吞吴》）为代表作的“心理说史”，这种用心理学剖析重要历史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的历史解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跳过了上述两个陷阱，让读者在酣畅淋漓的阅读中，不但收获了“知其然”或“知其不然”，也收获了“知其所以然”或“知其所以不然”。

　　所谓“心理说史”，是指融心理规律、历史见解和文学笔法于一体的独创性文本。这样的文本形式仅见于陈禹安的系列作品中，此前从未在其他作者的作品中出现过。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不但是陈禹安解剖历史时信手拈来、得心应手的工具，更是帮助他在心理基底上形成了独到而又令人信服的历史观。同时，他运用娴熟的写作技巧，在情节的铺排架设中层层设置心理悬念，用类似于传统章回小说的“且听下回分解”，让读者非要一口气读完才能释然。

　　我们不妨从《吞吴》中试举一例来呈现“心理说史”的夺目之处。

　　千百年来，范蠡和西施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两人一见钟情，但为了家国之重，范蠡不得不将心上人送给吴王夫差。西施入吴后，强颜欢笑，迷惑夫差，助力越王勾践吞吴雪耻。功成之日，范蠡放弃荣华富贵，带着西施飘然远去，改名换姓，荡舟五湖，终成神仙眷属。

　　上述固化认知也许寄托了人们对于忠心报国和忠贞爱情的深深向往，但《吞吴》却给出了更为符合心理逻辑的颠覆性分析。

　　西施之美，倾城倾国，范蠡当然有可能对她一见钟情。但西施初见范蠡，心境却截然不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被迫立即割断对父母的依恋，远赴异国，也许永无再见之机。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这个坏消息是范蠡直接带来的。人们往往不由自主地将坏消息的传递者视为坏消息的制作者而给予负面的态度（乌鸦效应）。惊慌失措、芳心寸断的西施显然是不太可能爱上范蠡的。此后，西施学习歌舞礼仪期间以及范蠡护送她赴吴期间，两人有不少亲密接触的机会（唐人所著的《吴地记》中甚至言之凿凿地说两人赴吴一路走了三年，西施甚至生下了一个儿子），但范蠡明知西施是越国倾尽全力精选出来的专供夫差的“性贿赂”，怎么敢置家国重任不顾，监守自盗，擅自“偷腥”（承诺一致性）？当时的世代，也许并不过分重视女子的贞洁。但一旦夫差辨别出西施不过是“残花败柳”，其价值自然就大大下降了。这岂不是大违勾践范蠡施设“美人计”的初衷？所以，范蠡只能是强抑相思，而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同时，与其告知西施真相，让她当间谍，不如秘而不宣，反而更能尽展美人计的魅力。否则，西施就有可能露出马脚而激怒夫差。夫差以高高在上的权力地位，又对西施宠爱有加，亲密伴随，自然很容易赢得西施的芳心（进化心理学上的“女性择偶偏好”）。由此，夫差西施两情相悦，“姑苏爱情故事”势成必然。夫差败亡后，范蠡自然希望一续前缘，但西施心伤爱侣，生不如死，怎么可能再对范蠡动心？范蠡虽然颠覆了夫差的国家，逼夺了夫差的性命，但在赢得西施芳心这件事上，却永远输给了夫差。范蠡伤心而退，却藉此摆脱了“投入陷阱效应”的桎梏，得以放下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而与他同立大功的文种，因为缺乏此种机缘，恋栈不去，终遭勾践毒手。后来，勾践夫人担心西施会迷惑勾践，将她装入鸱夷（皮革所制的袋子）沉江。范蠡闻讯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鸱夷子皮，以纪念那位他所深深眷恋的姑娘。

　　作者娴熟运用各种心理规律，以手术刀般精准独到的条分缕析，形成了强悍的心理论证链，我们这才“知其不然，并知其所以不然”，明白范蠡西施的爱情传奇也许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象。

　　《吞吴》同样也给出了大量抽丝剥茧般让我们“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的心理分析。

　　以上所举，不过是采撷了“心理吴越”这部波澜壮阔的心理史诗的一朵浪花而已。但窥斑见豹，我们已可约略了解“心理说史”的精蕴所在了。

　　正如iPhone手机的妙处，要自己亲身用后才知道，“心理吴越三部曲”的妙处，也要自己品读后才知道……

　　文/李悦妮（作者为金融行业高管，高级经济师，国际高级人力资源管理师）

　　《吞吴》　陈禹安 著　东方出版社　定价：3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