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归来》：很难说张艺谋自身有超越

　　作为2014年大众所期待的张艺谋的大戏《归来》，好评如潮却也争议不少。这一影片名为“归来”，一语双关，一面直抒片义，一面又被大家解读为大导演张艺谋的文艺好戏的归来。而此片能否如大家所期待的那样，成为文艺片回归的标志性作品？

　　从《红高粱》、《英雄》等影片中极具生命张力的鲜艳色彩再到《归来》中的灰冷色调，摄影起家的张艺谋所延续的是他对色彩语言的驾轻就熟。但作为一部场面单一、人物简单的影片，色彩所具有的表达能力较之他之前的影片减弱了不少。

　　当色彩的表达在趋于自然低调的同时，张艺谋在影片故事发展时间的把握上也力争做到“自然”却暗藏玄机。影片开始，一排匀称有力的少女裸露着的长腿几乎占满了整个画面，随着足尖的旋转，一个个飞起落下的身影充满了青春活力，这是火辣辣的夏天所特有的。所以即便风雨正狂，正处人生壮年时期的陆焉识也要不顾一切地做与妻子冯婉瑜再相见的冒险。而等到“文革”结束，他堂堂正正地回家时，已是秋风起、落叶黄，妻子在苍老中失忆。直至最后他在大雪天用车拉着冯婉瑜再一次前去迎接那个她纵使相逢却不识的陆焉识，一切剧终。张艺谋如此安排正是以夏、秋、冬这样极富特色的季节变换来体现主人公在影片中所呈现的人生历程，寓意深刻，匠心独运。

　　说到匠心独运，《归来》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史家“微言大义”的表现手法。片中，陆焉识给冯婉瑜读的信被寄予了表现影片历史背景的重任，值得仔细揣摩。其中有一句话“我感觉春天来了”，其背后大概是劳改时的陆焉识触景生情，想到妻女，期望团聚之情化作了春草，或许这也是促成他逃亡的一个诱因。作为“文革”的受害者，归家后的陆焉识除了妻子、女儿几乎没有别的生活内容，仿佛是一个没有历史的空降兵。张艺谋只用信中的一句话——“错了改了就好”，一笔勾销了时代对陆焉识所造成的伤害，也就十分讨巧地避免了对人物的经历做充分的交代。

　　虽然此片尚有这么几处值得称道，但并没有真正做到让人眼前一亮。作为一个资深导演，如何突破自身是一个难题。“文革”正好跨越了张艺谋生命中16岁到26岁的青春时期，所以他对这一题材情有独钟。从《山楂树之恋》到《归来》，同样时代背景下的故事，如何用不同的方式去讲述，张艺谋做得并不到位。2010年的《山楂树之恋》中那段“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舞表演让人印象深刻，出生在新时代的观众还为此哄然大笑。然而，《归来》的开篇又是一段类似的舞蹈表演，那首载满时代印记的歌曲也再一次出现在影片中。

　　这种让人有似曾相识之感的片段还不止于此。且不说《归来》中的冯婉瑜与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中的那个疯妈都得了选择性失忆，张艺谋用来极力渲染人情的情节——陆焉识给冯婉瑜读信以期帮她恢复记忆，又与美国电影《恋恋笔记本》撞了衫。作为一个资深导演，“借用”还是应当更为谨慎。

　　作为一部改编自长篇小说的电影，如何取原著之精华进行再加工是最考验编剧和导演的。张艺谋在对《陆犯焉识》这样一部复杂的长篇小说剥离的时候，选取了最终归家的一小段进行改编，故事的主题由小说中主人公对自由的坚持和对爱的觉醒演变为张艺谋所谓的“人物的坚守、陪伴”。如果不熟悉原著，那么这样一部温情小片还是能打动人的。但张艺谋却大胆地用一把利剪把人物和主旨都剪得只剩一个最简单的轮廓。人物的性格没有了，身份最简化了，背景模糊了，他们带着“陆教授”和“冯老师”这样的单一标签，弃曾经苦难与当下生活于不顾，弃人性及人物性格的复杂于不顾，只剩下寻回记忆的“纯真爱情”了，难免有避重就轻的嫌疑。当然，由于题材的敏感性，张艺谋不得不有意无意地使影片与真实的历史保持距离，也为了操作上的方便，他要“把历史浓缩到细节中娓娓道来”，却还是留白太多，主题难以升华。

　　虽然张艺谋在《归来》这部影片中有其用心的地方，但整体而言，把一篇内涵丰富的小说拍得更像是一部温情的短小电视剧，感人性有余，艺术性及思想性不足。因此，很难说这部影片对张艺谋本人而言有何超越，众人期待中的张艺谋的“归来”仍在漫漫长路上。詹 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