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上一页 世界多所高校开设“死亡课”:对待死亡抗争和妥协(3)

2013年12月25日 10:10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参与互动(0)

  要记住,我们对待死亡有两面,一面是抗争,一面是妥协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上“死亡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医学博士的中国留学生小邓说,自己也上过这门课,但是很无聊,能逃则逃,因为这种课,“效能太低”。

  “医学告诉我要‘改变死亡’,你上个死亡课告诉我要‘接受死亡’,这不是和医学精神背道而驰吗?”小邓说,“我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学点技术,想着怎么早点把人治好呢!”

  这个在肿瘤科实习的医学生说,第一次亲眼见到的死亡,是肿瘤终末期的病人。因为病情反反复复,死亡其实是个“没完没了”的漫长过程。他说,当最终看到病人的生命体征消失,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死亡,不过如此”。

  “你能在课上讲那么多道理,完全因为那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当你自己面对死亡的时候,就只有0和1,简单粗暴。”他说。

  王一方在课堂上要面对像小邓一样的年轻医学生。有次他在课上讲“马克思之死”:凌晨两点,恩格斯下楼跟人说了两句话,上楼一看,马克思坐在摇椅里,因为呼吸衰竭,在短短两分钟内猝死。

  听完这一段,台下的医学生一脸羡慕地跟王一方说:“马克思能这么死就挺不错的了,至少不用躺在病床上受罪。”

  小邓说,他在医院病房里经历的死亡,大多意味着体力活儿,抑或是一场令人疲惫的拉锯战。每次值夜班,隔不了几十分钟他就会被叫起来,急冲冲推着医疗推车冲进病房,按照标准在胸口按压几次,再根据流程胸外电击几次,来来回回如是往复,往往折腾了一整夜,只是单调枯燥的医学操作。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是标注着疾病指征的“病”。

  “现在医学技术的进步,让死亡的定义已经被颠覆了。今天的医学几乎可以让我们实现‘永不关机’,你可以插一根管子,在机器的帮助下一直维持生命体征。”王一方说,“今天的死亡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技术抢救的过程。冲着1%的希望,花费100%的努力。没有灵性的照顾,没有让病人给亲人道别的过程。”

  所以,他常常在课上,对台下那些未来的医生说:“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对待死亡有两面,一面是抗争,一面是妥协。现在你们是战士,面对死亡只能抗争,不能放弃。可真正的好大夫既要做战士,又要做将军,既要有魄力发布总攻令,也要有智慧签署投降书。”

  然而,跟死亡妥协的经历,却让小邓这样的医学生难以避免地感到烦躁。他所经历过最难忘的“死亡课”,来自临床工作中遇到的一位患肿瘤的老人。那是凌晨一两点钟,小邓一次次被护士叫起来,冲进老人的病房,一遍遍重复“没完没了”的技术操作。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每次苏醒过来,就虚弱地小声鼓励小邓,要努力学习,医生的工作很有前途。小邓累得额头冒汗,结局却并没有因此改变,死亡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老人看着被自己折腾得一整夜都没法睡觉的年轻人,用仅剩的一点力量,轻轻捏了捏小邓的手,艰难地说出他人生最后一句话:“抱歉。”

  如果站在死亡的角度重新审视周围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会呈现不一样的图景

  在卡根的“死亡课”上,曾有一个特殊的学生——入学的时候,他就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医生告诉他,他的大学也许没有多少日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许下心愿,想要完成大学生活。这个男生选了尽可能多的课程,其中就包括《死亡哲学》,一个他即将面对的课题。

  虽然知道课上有这样一个特别的学生,但卡根并没有对这个男生太过留意。不过他也发现,越来越多学生像这个男孩一样,对他的课充满好奇。

  卡根说,他在耶鲁大学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哲学教授”,但是他去年到北京大学开会才发现,“我好像突然变成了摇滚巨星”。在这里,有人找他合影,有人管他要签名,甚至回到耶鲁,路上遇到中国学生,还有人兴奋地拦住他,一边看着他一边给同学打电话,让他跟电话那端的人说,“我是那个教死亡课的雪莱”。

  卡根和妻子好奇地上网搜索答案,看不懂汉语的他还拿谷歌翻译网页。结果他发现,“我好像在亚洲特别有名”——他关于死亡的书在美国销量惨淡,却在韩国登上了畅销排行榜,韩国媒体甚至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桌上的大仙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会这么喜欢我的课,要知道,那可是一门哲学课。”卡根说,他常常劝看过录像的学生不要选自己的课,因为他怀疑选课的学生不是真的想要“了解死亡”,而只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在简历上写一句很酷的话,“我学过死亡”,“我的死亡得了A”。

  后来有一次,卡根在高速路上开车遭遇车祸。当两辆车就要相撞的时候,卡根说他立刻意识到——我很可能要死了。

  “那时候,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错了,上课的时候说错了’。我意识到,原来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有可能死亡,而当死亡真的到来时,坐在讲桌上的那套逻辑思路是行不通的。”卡根回忆说。

  最终逃过一劫的卡根出院回家后,立刻翻出自己的教程,动手修改他的论证逻辑。

  事实上,如果站在死亡的角度重新审视周围的世界,很多事情都会呈现不一样的图景。王一方开了一门叫做《中日对决与中日生死观》的课程,带着他的学生用生死观去反思现实的冲突,“哄”着他们去思考死亡的意义。

  “你不要简单地做一个仇日派的愤青,你要去做个知日派,去了解日本人如何看待生死。”王一方说,“日本人的残忍、坚韧,都来自他们的生死观。”

  不过,这样的教学模式并不讨所有人喜欢。每学期督导组来旁听课,都要跟王一方嘀咕,比如:“王老师你这样不行啊,你上次讲乔布斯去世,这次又讲曼德拉过世,这样不够标准化啊!你得按大纲来,算清楚每节课涵盖多少知识点,每个知识点依次讲三分钟……”

  还好,同去听课的评课老师都力挺他。虽然哲学课“砍课砍得很厉害”,但他的课却得到了这样的评语:“不用改,这样挺好,就得这样。”

  让死亡拥有多种正确答案

  在讲了20多年《死亡与不朽》后,到明年7月份,陶国璋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大概是以为我要退休,以后就不上这门课了,这学期还没结束,下学期的课程现在已经选满了。”陶国璋说着笑了起来,“可是我还没想好呢,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做,我还不想停下来。”

  卡根也从教授“死亡课”中获得了很大的乐趣,其中之一就是每年到了期末,翻看学生给他的评语。

  他说,几乎每次“里面都充斥着一对对反义词”——既有“雪莱你的课真的太好了,我受益匪浅”,又有“雪莱你的课简直糟透了,我来上课真是浪费时间”;有人形容他“极有逻辑”,有人说他“毫无逻辑”;有人赞这堂课“妙语连珠”,也有人批评他“全是废话”。

  “我的目标是,让你们在这里试试如何去思考死亡。”卡根说,“至于死亡本身,我本来也没准备一个唯一的正确答案。我只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找到思考的方法,真的静下来跟我一起想想‘死亡’这个问题。”

  而身在北京的王一方跟大洋彼岸的卡根也有差不多的念头。他对“死亡课”的状态挺满意——哲学从逃课重灾区变成了旁听大热门,这已经是胜利了,更何况在他看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是在很虔诚地参与思考,寻找他们自己的“灵魂觉悟”。

  “我追求的是灵魂的发育,而不是知识的灌输。”王一方说,他最后也不期待什么的考试,只要学生写篇文章,说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这就行了。“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死亡的定义是什么,大多数人要到了45岁以后才开始真正思考死亡这件事,我就期望你可以在25岁试着面对一下45岁的问题,自己去思考。”

  不过,跟着他一学期后,有些学生也变得像他一样,一张口就文绉绉的。临结课的时候,他们还能学着王一方的样子,背出史铁生的句子:“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

  从那次车祸恢复后,回到耶鲁的卡根非常希望见到那个同样跟死亡打了照面的癌症男生。但是,这个学生的病已经进入终末期,不得不回家,躺在床上,度过自己最后的几天生命。

  学校专门派他所在学院的院长到他家里,在他的床前,向他宣布毕业的消息。由于他已经进入病危阶段,每隔一会儿就会陷入昏迷,失去意识,院长耐心地坐在床前,等待着每一次他苏醒过来,一字一句地为他宣读已经取得的成绩。

  在经历了许多次昏迷和苏醒后,成绩单终于念完了。院长对躺在病床上的他说:“你获得了足够的学分,从今天起,你是一名耶鲁大学毕业生。”

  不久后,这个学生去世,卡根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在那里,他第一次了解了这个似乎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学生。他的同学告诉卡根,因为知道自己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这个学生就像突然获得一天假释的囚犯一样,比任何人都更加用功,拼命学习,拼命想要留下上大学的记忆。他比其他人更加“敢于尝试所有人生体验”,“因为他知道,自己拖拉不起”。

  到了期末,卡根要给每个学生评分时,在成绩单上又看到了这个男生的名字。虽然知道他生前多么用功,可是已经去世几个月的他缺席了后半学期的课程,缺席了期末考试,缺席了小组讨论,达不到《死亡哲学》课评分的许多项标准。

  卡根说,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课程标准,给他评分不及格。“没办法。”卡根说,“在这件事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于是,在这名特殊的耶鲁大学毕业生的成绩单上,他的努力和用功为他赢得了大部分课程的学分,但是在“死亡”这门课上,他最终还是没能通过,他的“死亡”并没能得到一个A。记者 李斐然

【编辑:马婷婷】

>教育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