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行政化”南科大校长卸任 坦诚人生最艰难5年

　　张爱玲说，对年轻人来讲，三五年就如同一生一世，而对上了年岁的人来说，八年十年都不过弹指一挥间。

　　而对68岁的朱清时来讲，在南科大任期这5年，既是一生一世，也是弹指一挥间。

　　他说：“这是人生最艰难的5年。”他也说：“5年，还不够。”2009年9月，朱清时接过南方科技大学（筹）创校校长聘书，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行政化”，他的理想，就是行政权力不介入学校管理，校领导不设任何行政级别，靠自身影响力和对社会的贡献，赢得认可。

　　2014年8月31日，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任上的审计工作全部完成，9月1日上午，在2014级新生开学典礼上，朱清时以校长的身份，最后一次在学校作演讲。他再一次鼓励新入主南科大的学生，要“独立思考”、“创新”。朱清时讲完，台下掌声四起，他朝台下连着鞠了三躬，掌声久久不断，以至于上来一位同事把校长扶了下去。

　　至9月1日24时，朱清时在南方科技大学的5年任期期满。在南科大新任校长到岗前，朱清时仍在学校代处理相关事务，他跟同事们讲，自己现在是“看守校长”。

　　这5年

　　教改班得到认可

　　钱江晚报记者的采访从最能让朱清时眉开眼笑的话题开始——谈学生。

　　明年4月，南科大首届学生、教改班的同学们将要完成本科学业，成为南科大第一届毕业生。说起这些学生，老爷子如数家珍：

　　“这45个孩子，有4个中途退学，4个学分不够明年暂时毕不了业，将要毕业的37个孩子非常优秀。两个孩子提前毕业，已被牛津大学和伦敦大学录取。”

　　“教改班有一批学生，他们在大二的时候，组了两支队伍，自学后参加国际基因大赛。第一次参赛，就在全球600多个国家的团队中脱颖而出，两支队伍分别获得金奖和银奖。”

　　“南科大第一任学生会主席，他组织两个学生一起，也没有老师培训他们，自己研究，参加美国的数学建模比赛，得了奖。”

　　“有3个学生，参加保加利亚国际工程数学竞赛，全部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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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特点鲜明，自学能力、创新能力、独立思考能力非常强的少年，让朱清时想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1963年上大学，1968年毕业，因为时局变动，前后时间加起来大学上了不到3年的朱清时，也是靠着自学，毕业后从工厂到物理研究所工作，成为科学大家。

　　这5年

　　朱校长“入世”了

　　这5年，朱清时的处事方式也在变。

　　以前在中科大做校长时，外界评论朱清时“清高”，“不食人间烟火”。

　　比如，当时很轰动的“拒绝扩招”事件（在任期间坚持不扩招，不圈地，不贷款，原生态迎接教学评估），他被媒体和民众誉为中国最牛大学校长。“那个时候我基本也不交际。”朱清时不喜欢做的事，那个时候就不做。

　　“但到了南科大使命不一样了，学校从零开始建设，从基础建设开始，人才政策制定，处处需要钱。”在南科大这5年，很多事情朱清时都要自己上，他得“入世”，亲自“上去”，去解决一大堆事情。

　　他开始亲自抱着文件去“堵”教育部部长；他要实现“去行政化”，第一步却是要利用行政化的方式沟通。南科大理事会成员中，有不少是深圳市官员，他们在学校和政府之间作桥梁。

　　不过依然书生气的是，老爷子常常还是要顶住坚持自己认定的真理。

　　南科大现在的新校区，很像中国美院的象山校区，艺术气重，楼房彼此隔得远，每个楼架空的部分多，虽然有不少教师嘟囔：“房子利用率有点低了。”但这个校园看起来疏松，有层次，就像宋代马远画的《十二水图》，各样的水波纹在画纸上，很轻松，不压抑，看得人心里有了流动感。

　　但是6年前，南科大还没有造的时候，它在图纸上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我上任的时候，深圳市委对南科大的校园建造工程已经完成招标，设计图都定了。”可是，朱清时一看，否定了整个设计。

　　时至今日，许多元老教师还记得当时那份高端豪华的设计图纸，一位行政老师，指着后来校园背靠着的一座山，描述给我听，“原来学校是要围着这座山，造一座巨大的环形建筑，以这个为中心点，各个楼散出去。”

　　“那个楼不行。”朱清时悠悠地说，“它太现代，让人一进去就很兴奋，想大叫，一点都没有厚重感。”

　　“什么是厚重感？”改设计要赔钱，领导又气又纳闷，这么问他。

　　“厚重感就是欧美的老牌学校的样子，这些房子不显眼，甚至朴素得像修道院，但是一看到这些房子，学生们就想坐下来看书。”

　　中间来回的胶着，老先生也没具体回忆，反正他挺得意的是：现在的校园，是按照他和教授们的意图来设计、建造的，孩子们都愿意早早起床，到校园一角读书。

　　这5年

　　评判改革成败为时尚早

　　在今年年初，朱清时的任期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有教育学者认为：“朱清时的卸任，标志着南方科大改革的彻底失败。”理由是，南科大提出的“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去行政化”这三个最大的口号，基本都没有实现。

　　朱清时面不改色：“这样的评价过于表面、肤浅，5年太短，不可能完全实现目标。”

　　“尽管都没有最后成功，但做出了很实在的头几步。”

　　“这个学校，从脑袋里的一个想法，变成一个正常运作的学校，我们拥有一个美丽的校园，马上可以输送出一批被世界认可的学生。”

　　“我们拥有150位优秀的教授（在南科大，所有的专业教师都是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教授，学生都称教授），他们没有行政级别，但是他们比同级别的行政老师，待遇高出一倍。他们主导学术委员会，可以决定治学的相关内容。”

　　“我们通过‘631’模式（录取综合成绩的考量方式为高考占60%，自主测试占30%，高中平时成绩占10%），已经招收到了4届1200多个优秀学生，并且这种招生方式得到全国越来越多的肯定和推广。“

　　许多教授也认为南科大的氛围和美国的高校接近，“老师和学生是平等相待的，老师之间的关系很简单。”

　　“我们是每时每刻面对荆棘的人，我们用手里一把刀开路。这5年，我们把学校的基因建立好了，后面的人就有路了，他们会让理事会减弱对教学事务的参与，自主招生的模式会进一步完善，学校会进入更良性发展。”朱清时说。

　　本报特派记者 章咪佳 深圳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