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考试作弊泛滥源自利益驱动 呈组织化专业化趋势

　　关注理由

　　考试作弊由来已久，但上周曝光的一则作弊消息让人咋舌——在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陕西省西安市考区，竟揪出2440名作弊者。职业考试作弊缘何如此猖獗？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在职业考试背后，一条条利益链若隐若现。

　　虽说考试作弊的新闻早已让人司空见惯、神经麻木，但这则新近的消息还是“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10月18日、19日，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陕西省西安市考区逾2.5万人参考，7个考点共查出作弊考生2440人，其中一考点竟有700余人作弊。作弊人数达到当地总报考人数的近10%，成了历年之最。

　　在这次考试中，除了西安之外，不少城市都抓住了作弊人员。他们中间，有人用的作弊工具是直径只有3毫米左右米粒大小的袖珍耳机。有媒体形容此次集体作弊，“令人咋舌，极为疯狂，考场几乎完全失控”。

　　2440人

　　作弊人数创下历史之最

　　“1、2、3、4,请答完的考生再修改三道题，请答完的考生自行修改三道题。11到15题，2、4、2、1、2。第16到20题，0、5、3、1、4。第21到25题，1、2、4、3、2。”

　　10月18日、19日，陕西省西安市，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多个考场外，陕西省无线电监测站的工作人员都监听到上述异常无线电信号。

　　“这肯定是作弊。他用1、2、3、4、5代表A、B、C、D、E。这是一个非法的设台信号，因为它在140兆赫兹，140兆赫兹是国家不允许对讲机频段的。”

　　陕西省无线电监测站工作人员分析，这应该是一个正在传输考题答案的无线电信号，随后他们立即对这个信号进行了阻断，并将这个信号传输的语音录了下来。

　　而在考场内，监考人员也通过技术手段，迅速锁定了携带无线电接收器等作弊工具的考生，并将他们“请”出了考场。

　　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由国家人事部、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共同负责，省级人事部门组织实施。

　　据了解，本次考试中的作弊现象是陕西历年来执业药师资格考试中最严重的一次。陕西省人事考试中心考务部部长杜方帅说：“一个考点最夸张抓出来700多(人)，7个考点抓了2440人(作弊)。”

　　据陕西省人事考试中心的工作人员介绍，提供作弊设备的人，一般会让多名同伙报名参考，并提前交卷离场，而后这些人会通过记忆，共同在场外“拼”出完整试卷，再请人在短时间内完成试题，最后通过无线发射台，向考场内的作弊者传输答案。

　　陕西省无线电监测站副站长杜玮介绍，还有一种比较高端的方式是报名人员开考后将试卷图像传输出来。比如某培训机构，在考前找几个人报名，进入考场后，这几个人身上携带两种工具，一种是摄像机，摄像头则是衬衣的“纽扣”，另一种工具是语音接收工具。作弊人员通过耳机听外围指挥，用纽扣摄像头拍摄试卷，摄像头采集的图像会传送到场外的电脑上。

　　场外传送答案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语音播报传送答案，还有一种是数字传输答案。

　　此次陕西考场查获的2440名作弊人员采用的就是语音形式。考生在身上佩戴一个线圈，在耳朵里放一个袖珍式耳机，无线电台从场外发送答案到接收机上，通过线圈无线传播到袖珍耳机里，这样考生就能听到答案了，而这种袖珍耳机直径只有3毫米。

　　获取这样一套设备，需交纳不菲的押金，要价高者甚至达到万元。

　　陕西省无线电监测站的科长刘勇军说，还有一种数字传输答案的工具，其接收器外形五花八门，有橡皮、尺子、手表、计算器等，上面有一种显示屏，答案直接传输到显示屏上。此外，还有一种宽边眼镜，在眼镜上有显示屏，一按眼镜，就能看到显示屏，上面会传输答案，而其他人看不到。

　　在此次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中，西安市共抓获了两个作案团伙，共3个人，均为20岁左右的女孩。这两个团伙均隐藏在西安市一考点附近的酒店内。10月19日上午，当监测人员监测到传输答案的信号后，利用专用工具寻找信号源，在一酒店发现信号越来越强烈，最后锁定到一个房间，立即敲门进去，发现两名女孩神色慌张，经检查，发现她们已把电台藏到了床底下。在下午查获另一个电台时，酒店服务人员打开房门时，房间内的作案者还在念答案。

　　目前，两团伙已交给陕西省人事考试中心和公安机关，案情还在调查之中。据介绍，参与作弊的考生，成绩将取消，并禁考两年。

　　司空见惯

　　资格考试作弊年年有

　　作为获取中国执业药师资质的唯一途径，执业药师资格考试自1999年实施以来，几乎年年都有考生作弊新闻爆出，但今年尤为猖獗——

　　10月18日，在河北省秦皇岛市执业药师资格考试考点外，工作人员发现了一个帮助考生作弊的团伙躲在一辆车里发射答案信号。随后，工作人员通过监测，还找到了一台自动发射信号的远程遥控机器。很快，监考和巡视人员在考场内发现了作弊考生。考生作弊的工具是一块橡皮形状的接收器，只需捏在手中按一下凸起的按钮，一侧的电子屏就可以接收传输过来的答案。在这次破获的团伙作弊案中，秦皇岛市共查出281名违纪考生。

　　据四川省人事考试中心统计，在执业药师资格考试中，目前全省共发现1070人违纪。这是四川省执业资格考试历史上，发现违纪最多的一次考试。

　　今年四川省绵阳市共有3931名考生报名参考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相比去年增加了2001人。绵阳市无线电管理委员会办公室派出无线电监测车对各考场进行全程监测，考试过程中多次监测到语音和数字信号，并及时压制；同时，考场内监考老师和工作人员启用信号屏蔽仪、金属探测器、“监考大师”等各种反作弊器材对所有考室流动巡查，共发现70名考生利用手机、无线耳机、线圈等高科技设备接收语音答案。

　　而在云南省，24523人参考，9个考点，共查出作弊人员1027人(次)，收缴应试人员956件电子接收设备，抓获4个助考团伙和8名违法嫌疑人，缴获35部无线发射器。

　　同样大面积的作弊还存在于山西省、山东省济南市、江苏省连云港市等地。由于官方并无作弊查获情况的统计结果公布，媒体所报道的仅仅是被查获案件的“冰山一角”。

　　在这些动辄涉及百人的作弊案中，作弊人员所依赖的舞弊手段也不再是以往“东张西望”“指手画脚”的低端做法。

　　2013年10月18日，全国执业医师资格考试的前一天上午，有媒体记者根据线索，赶往位于河南省郑州市西区的白鸽宾馆调查。就在这家宾馆附近不到一公里的范围内，设有执业医师国家统考河南考区的3个考点。

　　在这家宾馆五楼两间对门的房间里，至少七八个“工作人员”分工明确地忙碌着。两个房间里挤满了络绎不绝来买作弊“设备”、签“作弊协议”的考生。502房间的“工作人员”负责介绍设备的使用和考场注意事项，解答考生的“疑惑”；501房间的“工作人员”负责签“作弊协议”和发放作弊“设备”。

　　在作弊“协议”上，作弊组织者约定，作弊工具每科2000元，考一门付一门的费用，第三门科目考完后，第四门的费用得先付清。学没学过、会不会都一样，只要你识字会抄答案，保证你能考过。“协议”上还毫不避讳地写着：“甲方为乙方在考试过程中提供考试中资料和相应的设备使用，保证乙方足以顺利通过此科目考试。”

　　2013年10月19日10时整，有媒体记者在郑州工业贸易学校考点不到百米的乒乓球台旁边，看到一位身穿粉红色外套的中年女士旁若无人地打电话向作弊的考生报答案，有顺序地重复着“第几道题选择是A、第几道题选择是D……”

　　10月23日上午，郑州市人事考试中心考务科在回答媒体记者提问时说，“我们抓了很多，抓了三百多(作弊)人了。戴作弊耳机的也抓了几十个……”记者提出能不能了解对这些作弊考生的发现和处理情况，这位工作人员表示，都移交省人事考试中心了。

　　作弊者众

　　大面积沦陷源自利益驱动

　　执业药师资格考试作弊为何呈现出全国性大面积作案特点？

　　有分析人士表示，背景是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GSP)认证“大限将至”。根据2012年国务院发布的《国家药品安全“十二五”规划》，“十二五”末(2015年12月31日前)，所有零售药店和医院药房必须有执业药师指导合理用药，否则取消售药资格。无执业药师不能开业，规划使得执业药师成了零售药店的“标配”。

　　根据中国药店管理学院2012年的调查统计，中国现在共有46万家零售药店。而国家食药监局执业药师资格认证中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3年12月底，全国累计有277940人取得执业药师资格。一店一“师”，即使取得执业药师资格的人全部配备到药店，仍有18万左右的缺口。如上分析还不包括一旦网上B2C药店放开后，市场对执业药师的需求。

　　随着大限将至，中国执业药师出现报考热和注册热，作弊热的风行自然也不奇怪。

　　作为对行业人才技能水平和从业资质的权威认可，职业资格证书每年都吸引数以百万计的人为之奋战。在药师、建造师等高技术知识含量职业资格证书备受追捧的同时，这些证书考试的群体舞弊也在大肆上演。

　　例如，2014年国家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考试，云南省共查处作弊人员230人。2014年国家一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考试河南省洛阳市考点，先后抓获违纪违规参考人员252人；四川省“逮”住213名作弊者。

　　以“资格考试作弊”为主题词在网上搜索，会计、银行、医师、教师等职业资格考试作弊甚至成为默认词条，不胜枚举。尽管设有一道道“紧箍咒”，但职业资格考试群体作弊仍频发，且呈现出有组织化、专业化的趋势，形成灰色产业链条。

　　调查显示，我国目前有1000多项职业资格考试，群体舞弊事件多发生在通过率低、“含金量”高的证书考试中。此类证书因其资源紧缺，参与作弊者各自逐利，不惜铤而走险。

　　此次曝出群体作弊的执业药师考试是从事药品批发零售企业的“准入证”。在建筑业，安全员、监理员、建造师等“五大员”配备则是工程招投标的“硬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人事考试中心显示，2013年全国执业药师资格考试实际参考人数为32万余人，其中合格率仅为15.72%。而一级建造师每年的通过率也只有10%左右。

　　另一方面，证书的高“含金量”还来自于其背后的“高收益”。一般企事业单位比较认可职业资格证书，有证才能加薪或评职称。“河南一家国企分公司的员工曾经集体培训，拿完证回去每月就能涨几百元工资，评职称也很管用。”武汉一家人力资源培训机构负责人说。

　　而职业资格证书“人证分离”现象滋生出不菲的“挂靠费”，也吸引不少人急于取得证书。以建筑行业证书为例，一级建筑师证挂靠“行价”每年12万元左右；一级建造师2万至4万元，二级建造师1.2万元左右。

　　此外，执业药师证、注册会计师、房地产评估师也都明码标价，几乎半公开化：证书持有者通过“挂靠”获利，企业“租来”证书实现资质达标，中介机构则通过资质转租收取服务费。

　　针对职业资格证书考试、使用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来自司法部门的人士认为，应加大违规违法成本。目前，我国刑法只对考试中泄露、窃取国家秘密行为有相关规定，但是对提供作弊场地人员、提供作弊所用的计算机网络终端人员等外围人员，则没有明确的惩处条款。立法机关可以考虑专门出台全国性的考试法，增设“破坏考试秩序罪”等罪名，加大打击力度。同时，还应加大企业违规成本，严厉处罚个人、中介“出租”证书行为等，铲除各种职业资格证书乱象的生存土壤。

　　业内人士认为，执业资格作为行业准入的前提，牵扯到个人谋职晋升，甚至是企业的发展，其资格认证本身已日渐偏离初衷，逐渐成为利益链中的一环。清理和规范职业资格，是打造法治政府、透明政府和公信政府的举措之一，可以有效遏制权力寻租，有效预防腐败。修订国家职业标准，转变监管方式，已是大势所趋。

　　“应着力培育规范有序的职业资格证书认证市场，该保留的要加倍监管，该取消的应取消。”湖北省人力资源协会秘书长李锡元说。(本报记者 陈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