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不足额的教育投入,被很不公平地层层向权力中心集中,且有不断加剧的趋势。财政投资、优秀的师资都向县、市、省城集中,大面积的小学生也只能到远离村庄的城镇读书了。区域均衡,如果不是至少在一省一市之内,而是县域之内,那均衡的意义是极其有限的。

　　上周末去蕉岭县参加南方农村报主办的第五届“农村发展论坛”,参观了“农村治理创新和社会实践”的示范村芳心村和“南农实验基地”广育村,又抽空拜谒了爱国志士丘逢甲故居和抗战名将谢晋元的纪念馆。一个特别强烈的感受就是,栖身粤闽赣三省交界深山里的客家人崇文重教。我在芳心村拍下了好多条劝学联语,诸如“子弟不读书,好比无眼珠”、“养子唔读书好似大番薯,养女不读书恰似养条猪”、“秀才不怕衫破,最怕肚里无货”,很有客家人语言特色。丘逢甲1895 年统领义军抵抗日军占领台湾失败后,奉命撤回大陆,无意做官,就在家乡和潮汕地区办学,这是我原知道的；却没有想到谢晋元将军出身的祖屋叫“儒林第”,其实他家并非名门士族,只是世代希望子弟能求学上进,而谢家自他在乱世从广东大学投考黄埔四期起,一共有五男是黄埔军校生。中原板荡而颠沛流离于穷乡僻壤, 客家人才辈出,民国以来梅州就出了228名大学校长,1949年后出了22名两院院士,这还不算旅居海外成才的。正是重视教育投入,给了客家人生活的希望,腾飞的翅膀和为国族作较大贡献的可能。

　　旧社会的教育靠父母和家族投资；现代社会义务教育是提高国民素质和国家实力的公共产品,理应由政府投入为主,这也是国际惯例。计划经济年代有千般不好,但对于教育的均衡投入让我心存感激,否则我这样的穷小子根本读不起初中。可叹的是,这么多年来,“科教兴国”早就定为我们的基本国策之一,全社会对教育在提高人口素质、提高劳动生产率、提供阶层流动的上升通道、保障社会安定等方面的功用,都早有清晰的共识。然而,“再穷不能穷学校”还是多贴在墙上,“官衙”通常比校舍豪华得多；教育法规定政府的教育投入一直没达到占国民收入和财政预算的最低比例。更令人不安的是,不足额的教育投入,被很不公平地层层向权力中心集中,且有不断加剧的趋势。在广州,数家党政机关幼儿园享受财政拨款数千万。更普遍的是,财政投资、优秀的师资都向县、市、省城集中,大面积的小学生也只能到远离村庄的城镇读书了。

　　新任教育部长袁贵仁提出了义务教育工作新目标———义务教育的均衡发展。他表示:“要努力实现2012年义务教育区域内初步均衡、2020年区域内基本均衡的新目标。”赞之者曰:“不仅有了 ‘路线图’,而且有了‘时间表’。”老实说,这个“目标”叫我心底发凉。从上下文看,他说的区域也就是县域吧,而“初步均衡”的“初步”是什么标准?特别可怕的是,“基本均衡”要在11年之后!第一,“基本”什么标准?51%的区域“均衡”了算不算“基本”?第二,11年后袁部长早已退休,我们也无从问他兑现没有,这个“工作目标”会不会像村民自治法颁布和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的提议,搞了20年还只是一个“目标”呢?

　　对此我不敢深想,说两件实事吧。据《南方农村报》11月3日报道,恩平市从2002年起历经三次中小学布局调整,完全小学由190所减为56所。现在市里要从一村一小学撤并到一镇一小学,在沙湖镇受到村民抵制,指责教育局为政绩乱撤校。省政协委员孟浩去察看后,感受了并校给孩子们上学的不便,说“得让教育厅的人亲自来看看”。这样的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利大还是弊大真是很难说。另据《南方都市报》11月8日报道,湛江市实验中学的老师于5、6两日静坐在校园草坪上“集体休息”。为什么?风传该校要下放到县级的雷州市,教师的平均月薪将由4500元降到1300元左右。我这才知道不同行政级别办的学校,教师收入也真是“相差太远了”!看来,袁部长说的区域均衡,如果不是至少在一省一市之内,而是县域之内,那均衡的意义是极其有限的。

　　作者系著名杂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