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银行“高收费”盘剥 企业融资贵如何破？

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田勇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董希淼

　　4月17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到国家开发银行、中国工商银行考察，先后四次敦促各商业银行“减少服务收费”，让银行收费再度成为舆论关注焦点。

　　李克强总理在调查小微企业融资成本是否降低时，企业有关负责人说，企业融资成本略有降低，但服务收费精简后仍有20多项。李克强总理当即要求进一步减少服务收费项目，“能不收的尽量不收”。

　　近年，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一直备受关注。银行服务收费价格虚高和乱收费问题，一直为舆论诟病。一些小企业主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在向商业银行贷款时，一些银行往往会对小微企业实施违规收费，使中小微企业受到“高收费”盘剥，除了财务顾问费、评估费，有时候还要送礼、请吃饭。业内人士认为，解决这个问题不仅要发挥传统金融机构的作用，更需要金融市场逐步放开竞争，民间力量不可忽视。

　　李克强总理考察两大银行后两日(4月19日)，央行下调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有评价称，本次降准超出市场预期的力度，体现出“促进金融机构支持实体经济的决心”。

　　隐形贷款费用增加贷款成本

　　一位银行客户经理称，如银行批的贷款利率是7%，企业实际付出的成本可能要超过9%。财务顾问费、“快放费”等其他费用，占贷款金额1到3个百分点。

　　李先生是北京一家汽配公司的老总，因公司扩大经营，2014年公司急需资金约500万元。

　　李先生咨询了很多家银行，大部分银行所提供的贷款方式都需要提供抵押品和担保，而且办理时间较长不能应急，小额贷款公司的利息成本实在太高让他望而却步。

　　李先生想了很多种方式，大额信用卡、联保等，但是能贷出来的款很少，基本上所有的银行小微贷款都需要抵押物。“信用贷款没有人给做，以前还可以联保。后来很多银行给出的解释是，联保容易产生纠纷，慢慢都停了。最关键的是，联保贷款下来以后，每家分下来钱可能就几十万，根本不够用。”李先生说。

　　据介绍，后来有银行在李先生经营的汽配城做了商户集群授信。什么是商户集群授信？李先生举例，银行给汽配城一个集体授信，比如2014年给汽配城的授信是5000万元，所有商户都在这个池子里面，商户再到这个池子里去贷款。企业主需要的条件是，营业额、银行流水、抵押物等。

　　“历经了差不多三个月，从收材料、评估、审批。”李先生感叹，自己在北京只有一套房产，企业的年流水约800万-1000万元左右，其次就是商圈做了担保，最后贷出来了约300万元。

　　李先生告诉记者，这次贷款利率比单纯做抵押贷款要高两个百分点左右，贷款300万元，总体算下来利息需要多出6万元。李先生称，除了利息，还需要给商圈负责人一笔担保费用，评估花费约3000元，一些请吃饭等人情费用，这些算下来有1万元左右。

　　一位银行客户经理告诉记者，如果银行最终批下来的贷款利率是7%，那么企业实际付出的成本可能要超过9%。除了常见的财务顾问费外，前几年所谓的“调查费”、“资料费”被叫停后，化为“快放费”、“资金调剂费”等形式出现，这些费用一般是贷款金额的1到3个百分点。而为了保持与银行的良好关系，企业通常还需要像李先生那样通过更加隐蔽的方式支付一笔“人情费”。

　　个别支行因坏账不再办小微贷款

　　新京报记者采访调查9家银行小微贷款利率情况，超过一半银行为基准利率基础上上浮20%起。其中，因坏账太多，个别银行支行不再办理小微贷款。

　　新京报记者在4月20日采访调查了16家上市银行中9家银行的小微贷款利率情况，其中5家银行小微贷款利率为基准利率上浮20%起，在必须有抵押物的前提下，贷款额具体审批下来多少得根据企业的资质、流水、信用情况等；2家银行为基准利率上浮30%；1家银行为基准利率上浮10%。

　　另外，民生银行、华夏银行可以做小微企业的信用贷款，但是成本非常高，民生银行表示贷款利率须是基准利率几乎上浮50%才可能做。

　　华夏银行工作人员称，按照总行的要求目前小微贷款利率是按照基准利率最低上浮30%，具体要看企业资质+流水+企业性质。

　　调查的9家银行中，工商银行目前小微贷款利率上浮最低，为基准利率上浮10%。工商银行的工作人员表示，抵押类小微贷款利率上浮10%，是目前市面上银行几乎上浮最低的，但是目前审批非常严格，中间需要房产评估费用约1000-2000元左右，无其他费用。

　　而平安银行的工作人员称，因目前银行坏账太多，分行把个别支行的小微贷款业务收回，不能办理小微贷款。“如果企业资质非常好，可以联系分行尝试做贷款。”上述平安银行的工作人员表示。

　　业绩报告显示，在已披露的14家上市银行中，大部分银行2014年出现不良贷款余额和不良贷款率“双升”，不良贷款率增长幅度最高已达43.24%。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由于不良贷款快速反弹，银行对审批贷款的业务员以及分管领导都执行延迟薪酬。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支行行长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他们银行的业务提成分3年领取，如果有项目出现不良，提成就会受到影响。薪酬直接与不良贷款挂钩，一些支行行长因任内发生较多不良贷款，不仅工资和奖金下降，甚至连离职都不被允许。

　　民营银行提速能否破解乱收费？

　　分析认为，商业银行不合理、不科学的考核机制是乱收费的重要诱因。规范银行收费不仅要靠银行和监管部门的行政手段，还需要整体改革的推进。

　　事实上，银监会、发改委近年来一直三令五申禁止银行不得对企业乱收费，并进行专项检查。

　　2015年2月24日，发改委发布消息称，针对企业反映突出的“融资贵、融资难”问题，发改委自2013年10月到2014年底，对各类商业银行150家分支机构收费情况进行了检查，对其中违规收费行为实施经济制裁15.85亿元。

　　财经评论员莫开伟认为，商业银行不合理、不科学的考核机制是重要诱因。现有的考核机制使各商业银行机构在存款、中间业务、利润等考核上年年加码，尤其在传统信贷业务受到制约、盈利能力下降的今天，手续费等中间业务收入成了银行盈利增长的主要力量。

　　新京报记者统计国内16家上市银行的2014年年报发现，目前手续费及佣金收入占营业收入的比例约为20%，四大行的手续费及佣金收入合计超过了4000亿元。

　　有分析称，尽管监管部门制定政策并进行检查，但是有的时候监管跟不上，没有对银行服务收费进行全面彻底检查，存在监管盲区。加上监管多限于银行系统监管，缺乏外部推力，监管部门在查处商业银行违规收费上往往“举得高、放得轻”。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规范银行收费不仅要靠银行和监管部门的行政手段参与，也需要整体改革的推进。

　　在总理座谈会上，刚刚开业的温州民商银行模式受到总理赞赏。据民商银行董事长南存辉介绍，该行贷款利率最高不超过8%，收费只收“工本费”。温州民商银行相关负责人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服务小微企业的初衷不会改变，也不会人为增加小企业的负担。

　　一位国有银行人士也表示，银行的流水线、标准化作业适用于大型、中型企业，而个性化的中小企业并不是银行的优势所在，城商行、民营银行、民间小贷公司对民间企业更加熟悉，有条件发挥更大的作用。

　　李克强总理4月17日表示，加大对新申请民营银行的指导力度，在尽量可能成熟的基础上能批就批，给社会一个明确的积极信号。

　　迄今为止，全国已有深圳前海微众、上海华瑞银行、温州民商银行三家民营银行获准开业。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田勇表示，民营银行在经营管理模式上有很多创新，如利用互联网技术、云计算等一些先进的技术手段来解决银行面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

　　他认为，未来在服务小微企业上，不能期望民营银行“毕其功于一役”，但至少他们在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问题上会有很多让人眼前一亮的方法和措施，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对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起到缓解作用。“只有充分竞争才能形成更加合理的收费。”郭田勇表示。 新京报记者 郭永芳 金彧

　　■ 对话专家

　　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田勇：

　　只有充分竞争才能形成合理收费

　　新京报：尽管部分银行去年取消57项收费项目，但至今仍保留20多项，是否仍比较多？

　　郭田勇：目前国内银行收费项目还是比较多，但是也有其合理性，要商业银行服务项目都免费，不现实。事实上，国际上的银行都会收取服务费用，发达国家银行的收费项目更多，与国际上收费项目相比，国内商业银行的20多项收费项目并不算多。

　　新京报：除了数量之外，这些收费项目是否合理？

　　郭田勇：有合理性，也有不合理之处。合理之处在于商业银行需要盈利，不合理之处在于国内商业银行具有一定的垄断地位，居于较强势的一方，致使客户容易对银行收费的合理性产生质疑。

　　新京报：如何消除收费的不合理性？

　　郭田勇：关键是银行的收费项目与收费的水平要维持在均衡合理的水平，这需要在市场充分竞争的条件下形成。而目前国内银行业的问题在于，银行业具有一定垄断地位，在现有的竞争环境下竞争不充分。

　　新京报：通过充分竞争会形成合理的收费项目与收费水平？

　　郭田勇：是的，我认为只有充分竞争才能形成更加合理的收费。

　　新京报：有小微企业主透露，小微企业贷款也有不少高额捆绑收费项目。

　　郭田勇：银监会已经规定，小微企业贷款时，银行除了收取利息之外不可以收取手续费。但是，有的银行可能存在隐性收费，出现了一些监管盲区。

　　新京报：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是一直存在的问题，李克强总理三令五申改变这一现状，你认为该如何破解？

　　郭田勇：目前小微企业贷款利率虚高，可以进一步降低贷款利率。小微企业贷款利率在8%左右是属于正常可接受水平。同时，要进一步做活资本市场，发展直接融资。直接融资成本低于银行融资成本，同时，直接融资之后流动资本金增多，后续向银行贷款时资金雄厚，也有利于贷款发放。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董希淼：

　　小微贷款不收费反会增加融资成本

　　新京报：目前国内商业银行仍然保留20多项收费项目，而新成立的温州民商银行董事长南存辉表示该行目前只有一项目“工本费”，国内其他商业银行是否可以借鉴？

　　董希淼：目前没有可以借鉴与推广的地方，因为温州民商银行刚开业不足一个月，很多产品与业务服务都尚未推出。

　　新京报：未来随着业务的增多，你认为温州民商银行是否会收取别的服务费用？

　　董希淼：在成立初期，温州民商银行面临很大的竞争，需要通过少收费或不收费来增强竞争力与吸引力。正如该行行长侯念东向总理汇报的那样，最大限度减少服务收费，一方面是为了减轻客户的经营负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银行自己的生存发展、吸引客户。

　　新京报：造成收费不合理的原因是什么？

　　董希淼：银行业的不充分竞争、考核机制等原因造成。

　　新京报：如果银行不收取小微企业费用，是否能够降低融资成本？

　　董希淼：非但不会下降，反而会增加。

　　新京报：为什么？

　　董希淼：目前银行对风险较高的小微企业惜贷情绪明显，如果不收取服务费用，也不能进行风险议价，银行甚至可以暂停对小微企业的贷款。贷不到款，小微企业只好通过P2P等渠道，去年P2P融资成本接近20%，而央行公布的一季度融资成本只有6%。

　　新京报：目前有些银行已经暂停向小微企业贷款，理由是坏账太多。有的银行甚至将小微企业贷款利率上浮50%。你如何评价这一现象？

　　董希淼：小微企业发放贷款风险高，让银行很惜贷。银行采取风险议价上浮贷款利率属于正常市场行为。

　　新京报：本次央行降准也是解决企业融资难的一个举措，你预计未来是否还有一系列降准降息等宽松政策？

　　董希淼：预计今年的降准还会有很多次。降准等政策可以增加流动性，一定程度上缓解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 新京报记者 金彧

　　专题统筹：苏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