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民间反扒志愿者调查 高危职业没人给上保险

　　“前两天，我接了个电话，陌生人打的，说是我得罪人了，要卸我一条腿下来……”石林一边开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从志愿反扒的第一天起，他就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

　　石林，在反扒志愿者圈子里大名鼎鼎，北京反扒联盟的创建人和队长，可是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我们这些人，志同道合，不图名不图利，就为一个天下无贼的梦想。”几年来，石林统率着这支近百人的反扒队伍，平日他们是工作在各行各业的普通人，一旦有行动，个个都是闹市擒贼的英雄，哪怕面临恐吓、受伤、误解，也矢志不渝。“你知道吗？抓贼这事会上瘾。”石林笑着对记者说。

　　老婆都被发展

　　反扒联盟汇集各路人才

　　接触石林，会感到他有一种普通人所没有的敏捷干练，处事不惊，原来他是1997年参军的“老兵”，目前仍为现役军人，精于各种擒拿格斗。“以前，我曾经在东大桥抓过一个小偷，后来看到很多城市都有民间反扒联盟，北京却一直没有，觉得有点遗憾。现在很多人都是各顾各的，街上老人摔倒都没人扶，我们这个社会需要一种善良、积极、向上的力量，志愿反扒正是弘扬这种力量。”反复考虑之后，石林决定发起志愿反扒，“我在一些网站发了招募反扒志愿者的帖子，还做了自己的网页，没想到很多人报名，2008年7月，北京反扒联盟正式成立了。”

　　如今，三年多过去，北京反扒联盟已经发展了近百名队员，经常参加反扒行动的核心人员也有几十人，“各行各业，什么样的人才都有，有医生、律师、保安、武警，还有跆拳道黑带高手。”石林对此非常自豪。

　　队员小杨高大威猛，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在一家大商场做内保，负责在商场打扒。“我是2009年找到组织的，以前上班抓贼，现在周末也用来打扒了，捉住过不少贼，算是为民除害。”像小杨这样正业副业都抓贼的还有一位，“我们的指导员就是一名专业的打扒民警，他负责给我们的队员培训，教我们如何识别小偷和简单的擒拿技巧；队员里还有律师，打扒过程中需要注意什么法律问题，怎么用法律保护自己，有他给我们把关；还有一个队员是医生，行动的时候万一有人受伤，他负责紧急救护。”

　　一名新近加入联盟的退役武警曾自己坚持打扒两年多，找到了组织让他非常兴奋：“大家配合成功率高得多，也相对安全多了。”而队员“猎豹”是一位类似于游侠的志愿者，他已经游走在很多城市打扒，现在在北京边打工边抓贼，工作合同期满，他又准备到别的城市继续漂泊打扒。联盟里还有一些女队员，“她们一般都是我们队员的老婆，从开始的不理解、担心，到后来全力支持，现在都发展成队员了，但是她们一般不参加一线行动，负责给我们收集线索，整理资料。”石林介绍说，“我老婆现在也是队员。”

　　清晨4点集合

　　想抓贼得起得比贼早

　　“雅宝路一带，最近扒手特别多，有偷顾客的，也有偷商贩的，活动挺猖狂，咱们要不要行动一下……”在北京反扒联盟的QQ群里，记者经常能看到类似的线报，“QQ群是队员们交流信息的地方，大家发现扒手活动的情况立刻汇报，还有不少线索是队员的亲戚朋友提供的，几年下来，我们对全市扒手的分布基本了解清楚了，像300路汽车站、八王坟公交站、一些城乡结合部和过街天桥，都是小偷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们脑子里已经有了一张‘反扒地图’。”石林表示，收到线报之后，他会派人去踩点，一经核实，就会群发短信组织行动。

　　“前不久我们组织了一次动物园批发市场的行动，那边全都是早晨出摊的小贩，公交车站人特别多，小偷就混在人群里作案，这个叫做‘偷早’。”对付这种贼就要比贼起得还早，那是一个周六，集合时间定在清晨4时，十多名队员从全城各处赶到，有的半夜就出发了。“每次行动前我们都要严密策划，提前分组，分工合作，一个组负责抓捕小偷，一个组负责阻止事主离开现场，一个组负责外围警戒，防止小偷同伙伤害队员和周围群众。”

　　天色微明，十多名反扒队员装做等车在公交车站溜达，“干反扒时间长了，很快能观察出谁是小偷，他们眼睛看人不看车，尤其盯着人家的手机、皮包这些东西，车来了，他在门口蹭来蹭去，就是不上，碰上这样的，就得盯住了，但他没出手，我们就不能动。”那天石林和队员们很快发现了目标，小偷完全没觉察他们，就在钱包到手瞬间，忽然被几条大汉冲上来摁住，人赃并获。“那天行动很顺利，报警之后小偷被警察带走了，我们打扒有三个原则，有犯罪行为，有赃物，有事主，缺一项都不能出手。”

　　“抓小偷的诀窍是一招制敌，行动要快如闪电，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牢牢控制住，否则他掏出凶器反抗就危险了。”石林告诉记者，几乎每次他们抓住小偷都会从他身上搜出刀子等凶器，由于行动组织周密，至今没有队员受伤。

　　空手而回的情况却时有发生，一次在协和医院行动，队员们刚走进收费大厅，几个溜溜达达的人和队员们只对了一下眼神，三十多人呼啦一下全跑了，“都是号贩子，以为我们是便衣来抓他们的，结果他们一跑，小偷也溜了，行动泡汤。”时间最长的一次行动是在小武基批发市场，那一带电动自行车经常被偷，队员们分坐在两辆汽车里待命，“足足等了一天，都没敢下车吃饭喝水，结果贼没出现。”

　　遭遇小偷卧底

　　有段时间

　　行动全部失败

　　几年来，石林他们的反扒行动也并非一帆风顺，“有一段时间，我们的行动总是失败，明明踩好了点去的，可到行动时贼死活不出现，次数多了，我们开始怀疑内部有人走漏消息。”经过详细调查，发现小偷竟然上演“无间道”，“北京的小偷大概也是有组织的，他们互通消息，对我们的行动恨之入骨，于是派人打进我们内部，一旦得到行动的消息立刻通知当地小偷停止行动。”拿到确凿证据之后，他们报警把这个内奸“铲除”了。

　　这件事情提醒了石林，一定要保持队伍的纯洁和正义，还要有严格的纪律。“我们欢迎志愿反扒的朋友加入组织，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要通过严格的审查。曾经有骗子冒充警察，还有冒充安全局的想混进来，都被我们识破了。”如今，北京反扒联盟是挂靠在东城区综合治理办公室名下的一个“治安志愿者”组织，“我们是由政府领导的，并非散兵游勇，有新队员加入，必须提交身份证明、工作单位、住址、电话等，由综治办审查核实，建立档案。”

　　几年前，武汉反扒联盟队员“罐子”涉嫌打死小偷被拘押，虽然因证据不足最终被释放，但是给全国的反扒志愿者都提了个醒，“千万不能出问题，出一个事整个组织就有可能解散，好事也做不下去了。”石林是个心思细密，做事谨慎的人，他和大家一起拟订了《北京反扒联盟章程》，总共9章51条，严格规范了组织的性质、目的和队员的行为准则。

　　“最重要的就是先保护好自己，章程有条规定：‘联盟志愿者行动中必须服从命令，同进同退、不可抛弃队友不顾，严禁单独行动。’我们很多队员现在抓贼成了习惯，走在路上经常会观察，但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发现贼也不能去抓，因为贼通常几个人一起作案，以一对多，肯定有危险，这种情况下，上去和事主搭讪，把贼惊走就可以了。”

　　抓住小偷不能殴打伤害也是一项铁的纪律，章程规定：“严禁行动过程中使用极端暴力，在抓捕过程中遇到反抗时原则上可使用武力制服，但不得带有任何泄私愤的情绪在内，犯罪嫌疑人被制服后，严禁任何暴力殴打行为。”

　　石林表示：“因为我是军人，队伍也是军事化管理，设立了队长、指导员和副队长，下面是小组长，各司其职，平时大家是哥儿们，一起郊游唱歌，玩得特别开心，行动的时候决不含糊，严格执行奖惩条例。”

　　偶尔也会心寒

　　你要说自己打扒

　　都没人给上保险

　　民间反扒，虽是一件正义的事儿，但也会受到质疑和非议。曾有一些民间打扒志愿者，在付出生命的代价后，其打扒行为也未被认定“见义勇为”，更没有法律保护，再加上各地打扒志愿者频频出事，这一切，都让他们的打扒染上了几分悲壮色彩。

　　“火炮”曾是大连反扒联盟队长，大名鼎鼎的反扒英雄，4年抓过100多个贼，却也两次因反扒惹上官司，一度被拘押，后来“退出江湖”，只身到东莞做生意，一次在街头遭遇一伙抢项链的匪徒，在追赶匪徒过程中，他不幸被捅5刀，刀刀致命。“火炮”死后，有关部门婉拒了为他申报见义勇为市民的请求，他在反扒过程中追打小偷等行为也引来非议，他到底是平民英雄还是草莽青年？最后也没人给个说法。

　　危险和恐吓是反扒志愿者随时都要面对的，反扒队员“猎豹”告诉记者：“小城市的志愿者最危险，今天你抓他，明天他就废你。”有志愿者受了伤，只能自己负担医药费。“我们要想上保险不能说自己是反扒志愿者，人家根本不给上，这属于高危职业。”石林说。

　　对于有人说民间反扒“合理不合法”，石林并不认可，“刑事诉讼法规定，对正在实行犯罪或者在犯罪后即时被发觉的，任何公民都可以立即扭送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或者人民法院处理。关键是不能做出圈的事，不能做好事的同时违法。”所以他一再和队员们强调，反扒要有证据意识、自我保护意识、法律技巧意识，不能一腔热血盲目行事。

　　相比于外地反扒联盟遭遇的困难，石林认为北京民间反扒还比较顺利，但他还是希望有人为他们呼吁，“我们不图名利，还搭钱搭命，就是为了弘扬正义，我们希望得到社会的认可，得到法律的保护。”（记者 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