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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集资传销内幕调查:成员洗脑称3800元可变380万(2)

2012年05月07日 07:50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参与互动(0)

  “这你就错了,国家在北部湾经济区引进和试点这个项目,就是为了培育一大批有眼光、高素质的新兴中产阶级,通过他们在当地的消费和再投资,带动西部地区经济高速发展,从而实现共同富裕。”阿辉马上搬出一套说辞自圆其说。

  接下来,阿辉详细介绍了他们行业内五级三阶制的分配制度。从理论上看,这套制度对于每一个参与者都有着完善的分配和保障方案,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这也是导致很多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重要原因。

  所谓“五级”是指行业内的人,按投资份额的多少,分为实习业务员(1~2份)、组长(3~9份)、主任(10~64份)、经理(65~599份)、老总(600份以上)五个级别。每人名下的份额采取累计制的方法计算。比如A投资了一个份额,又找3个合作伙伴每人投资一个份额,那么A名下现在就有4个份额,当A下面的3个朋友又各自找来一个伙伴投资,那么A就有了7个份额。

  所谓“三阶”是指当A的累积份额达到10份以上,他就实现了从实习业务员到主任第一阶段的晋升。第二阶段从主任晋升到经理,除了名下要有65份以上的份额,下面还必须有两个朋友要做到主任,这些条件都达到后,第二个月便可晋升。第三阶段要从经理升到老总,除了份额要达到600份以上,还要确保他直接发展的3个朋友都成为经理,才能在第二个月升为老总。“这种方式的好处就是层层负责,比如A要想升老总,他必须保证他找来的朋友变成经理,相应的经理必须保证下面的朋友变成主任,上级跟下级是层层制约、相互推进的关系。在这种模式的作用下,会达到一个‘上拉下推、左扶右帮’的效果。”

  阿辉表示,在五级三阶制中,处于不同级别的人会有不同比例的奖金分成,级别越高的人得到的提成就越多。做到老总以后,每个月拿的钱不会低于6位数,当拿满380万元分红后,老总就必须出局离开这个行业了,这个行业一个人一生只能从事一次。“因为这个行业要打造的是中产阶级,不能让你无限制地赚钱。我们的口号就是“人人出局,人人赚钱”。

  “要做到经理、老总,下面得发展那么多人,难度也太大了吧!”记者问道。

  “按照一份一份的投资,要做到600份,确实要花很长时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做了。”阿辉话锋一转,“我之前跟你说的,是1998年玉林起步阶段的模式,当时每人投资3800元一个份额,回报是1000倍380万元,但升总(晋级到老总)需要发展600人,大概需要花3年半时间。2004年,这个项目做了第一次提速,每人投资36800元,相当于11个份额,回报是199倍700万元,升总需要55人,时间大概需要两年半左右。2006年这个项目分流到南北钦防(指位于北部湾经济区的南宁、北海、钦州、防城港4个城市)这些地方,每人投资21份69800元,回报是149倍1040万元,升总需要29个人,时间大概是8个月到一年半时间。这样的好处就是,投资少回报大、时间短周期快、人数少好管理等。”

  “你说的这些,有白纸黑字的文件、合同吗?”

  “这个没有。因为我们的钱都是在银行里运作的。你想想,北海这么多人在做这个项目,要是拿不到钱会发生什么事?”

  “连合同也没有,那我投六七万块钱怎么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吧?”

  “六七万元,对于生意人来说,一点也不多。你想想,最终的回报是1040万元,这点儿投资多吗?”阿辉一脸坚定地说,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半年了,跟他一起进来的人有好几个都升总了。“我亲戚现在已经升总去南宁做国家项目了,在这里不仅能得到财富,更重要的是还能获得人脉和能力。”

  看着这张自信满满的脸,记者察觉不出他说的这些话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是在演戏。

  “对啊,这就是高级传销!”

  从阿辉家出来,已是下午4点多了。从早上9点开始,在阿锋的带领下,记者已经去了3个不同的小区听了3个业务员的洗脑灌输——一大堆胡编乱造的行业现象分析加上怎么分钱的数据让人头晕脑涨。想到等会儿还要去另一个女业务员家听课,记者郁闷地说:“累死了,明天再去吧。”

  “不行,已经安排好了,不带你过去,‘伞尖’会骂死我的。”阿锋口中的‘伞尖’,是资本运作体系中对高级头目的一种称呼,因为介绍人和下线之间的关系就像雨伞的形状一样,所以介绍人被称作伞尖,下线被称为伞下。按照级别的不同,还分为大伞尖和小伞尖。

  阿锋说,从来北海的那一刻起,我的行动都在伞尖的关注之中。比如,每去一个业务员家听完课,业务员都会马上跟伞尖联系,交流汇报我听课的状态和提出的疑问。经过分析讨论,伞尖会有针对性地安排沟通内容。

  “昨天晚上那个电话,也是伞尖打给你的?”我突然想起昨晚快睡觉时,阿锋接到一个电话后,用广东话跟对方聊了老半天。

  “是啊,伞尖说你听课时互动好、有希望,让我抓紧点儿。”

  阿锋近半年带过来的八九个新人,听课时什么表现的都有,有发现上当受骗怒语相斥的,有意见不合跟业务员激烈争辩的,但最让他们害怕的,是那种一声不吭,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的人。记者的表现,无疑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带了一堆同学朋友,却没有发展成功一个,伞尖在表扬肯定阿锋执著精神的同时,也很担心他会灰心丧气脱离团队。这回阿锋好不容易又带来了记者这么个新人,伞尖格外重视,据说明天还特意请出了退休的银行行长、远洋货船船长等行业内的重量级人物给记者讲工作。

  想着将要遇到几个“大人物”,记者又兴奋起来,在跟接下来的女业务员聊天时,已经开始想象明天会有怎样奇特的经历了。

  “你来这里两天了,会不会觉得你朋友很奇怪?”跟我讲工作的女业务员小芳问。她才26岁,大学毕业在医药公司工作了两年后,被同学邀来北海。面对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记者随口答道:“是啊,你们这个行业的人都很奇怪,一人讲一段,都不把话讲完。”

  “那你喜欢一个人把你的大脑全部洗掉,不怕消化不良啊?”

  “不是搞传销的才洗脑吗?”

  “对啊,这就是高级传销啊!”听到这话,记者吃了一惊,难道她看穿记者的身份,要摊牌了。

  谁知小芳接着说,“你现在有这种感觉,非常正确,而且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如果你觉得不像传销,那说明你的思维不太正常。我当时也觉得这帮人都傻了,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馅饼掉下来?但如果真正深入了解了,你就会看清这是不是合法,是否是真正的国家行为,还是这帮人串通起来演一场戏。”

  她紧接着分析说,记者之所以有疑虑担心,是因为来的时间太短了,很多东西都不了解。只要耐心一点,就会发现不一样的答案。“其实我告诉你吧,前三天都是放烟雾弹,把很多很多吓人的东西给你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胆量和耐心。没有胆量和耐心的人,不好意思,这个国家项目不适合你干,这笔钱不适合你拿。”

  原来只是卖了个关子,绕来绕去又绕回这些东西。记者舒了口气,耐着性子听她继续海侃。

  “你来这里都半年了,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谈话快结束时,记者问道。

  “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我就不会后悔。”小芳说,“选择这条道路,慢慢就会看到行业前途。你明天可能看到一片曙光,再往后就会看到一片白云,然后是一片天空。我现在看到的是整片的天空和辽阔的海洋。”

  小芳的踌躇满志和豪言壮语让人印象深刻,而她虚虚实实犹如“杀人游戏”般的心理攻防战,更是让人大开眼界。记者后来了解到,小芳也是被同学骗过来的,在北海的半年多时间,她除了以谈恋爱的名义把一个小学同学成功拉过来以外,“业务”发展得并不顺利。

  林姐的愿望

  从小芳开始, “跟进”成为业务员们的工作重心。在一本盗版行业书上,有着这样的描述:新人在了解这个行业的过程中,思想变化是很复杂的,在情绪上也会忽高忽低。虽然经过一两次沟通,新人的情绪可能平静了不少,但心里肯定还有很多问题。在新人没有进入这个行业之前,不管他的态度和反应是好是坏,跟进工作都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松懈。

  果然,在第三天,中国青年报记者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退休银行行长、远洋货船船长,还有话剧团团长夫人。为了跟身份相称,他们租住的公寓,无论是小区环境还是屋内设施,都要高档豪华一些。在话剧团团长夫人居住的云南路某小区内,记者看到一个奇特的景象,小区内停的车,车牌号有苏A、鲁E、粤S、渝G等等,来自全国各地,远的甚至有黑龙江、内蒙古、青海等地的车牌。

  “行业的吸引力真大啊!你看那么远的人都把车开来了!”记者跟阿锋开起了玩笑。

  “是啊,他们把车开来,一是行动方便些,二是带新人时可以更好地彰显他们成功人士的身份。”阿锋答道。

  一天下来,其实行长、船长等人所说的内容跟前面的也都大同小异,但他们的价值就在于其身份的权威性。据了解,很多人在洗脑过程中虽然一直心存怀疑,但最终导致他们义无反顾投入传销事业的,就是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些权威人士或是在行业内做到一定级别的至亲好友,他们的现身说法,往往是压垮新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由于之前已经对这一洗脑杀手锏有所了解,所以任凭他们花言巧语,哪怕是听到他上总的儿子现在开着劳斯莱斯、隔三差五会飞去迪拜买奢侈品的成功幻象,记者也毫不心动,倒是后来遇见的一位中年妇女林姐的遭遇让人有些感叹。

  40多岁的林姐是去年辞职来北海的,虽然是地道的广州人,但这些年来,她生活得一直很压抑。她原来在铁路系统工作,后来到街道做零工十几年,“过来了解这个项目后,我就辞职来北海了。我想专注地干这个事情,想快点上平台。”

  让林姐如此急切的原因,是她迫切地想要改变家庭的命运。她的儿子小时候发高烧导致脑炎,现在十几岁了生活都不能完全自理。前些年,她自己又患上了肾病,做肾移植手术的近30万元手术费借款,到现在还没有还清。手术后要长期服用抗排异的药,每月几千元的医药费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姐把治病的钱都投进来了,拉她进来的人真是心太黑了!”阿锋悄悄地告诉记者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但林姐却对那个把她带到北海的介绍人充满了感激。她说,这个行业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和前景。“以前人家都是用可怜、同情的眼光去看我和帮我,将来等我经济宽裕,我就可以去帮别人。我也可以改变家里的生活。有一天人家用羡慕的眼光来看我,那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

  “您有没有想过上平台后,将来的计划是什么呢?”

  “我会捐献一些钱到慈善机构,因为我做手术时,很多朋友、机构都为我捐钱,我觉得做人要感恩;第二我要给儿子更好的教育和医疗,争取治愈他的脑炎,让他能够自立;再有就是买一套好房子,让我的父母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我父母退休后,两人加起来月收入也有差不多5000元,但由于担心我没钱再做手术,或是没钱吃药,他们哪里都不敢去,都把钱省下来留着我以后用。作为女儿,我非常内疚和惭愧。”聊起将来的计划,林姐的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让人感到她是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个项目是真的、是好的。

  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林姐获得了短暂的幸福。现在她还在不停地用“善意的谎言”去邀约亲友,“那些借过我钱的亲戚朋友,我要把他们也叫过来一起做这个项目,我想利用这个平台来报答他们。”林姐说。

  为什么这时候泼冷水

  在阿锋的伞尖看来,只要留我在北海待上7天,让我认可这个行业并加入其中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按照一般的流程,在“跟进”之后,业务员往往要对新人进行“结案”,即促成新人加入这个行业。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随后业务员小黄跟记者的沟通中,迎接我的不是鼓励,而是迎头一盆冷水。

  “电视台发出来的声音是最权威的,那你看看这个片子。”循着小黄的指引,记者在他的电脑上看到一段视频,是2008年11月易居网电视台的一期节目《警惕传销新变种》,讲的正是北海打击传销。

  “电视里说要交六万九千八,我们也要交这么多钱,那我们是不是所谓的传销新变种呢?”小黄一脸严肃让记者继续看下去,一边看视频,他一边会适时地定格某个画面,并配以讲解,“你听,警察读搜查证日期时,怎么会读掉月份?这个经侦大队教导员介绍参与传销人员年龄时怎么这么语无伦次,一会儿说四五十岁,一会儿又说三四十岁……”

  “警察会犯这么简单、基本的错误吗?”小黄解释说,国家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把来北海参与资本运作的人控制在一个合理的数量,因为北海现在很多地方的房子还没有盖好,不能一下子容纳太多的人。

  “那国家不怕放出这种片子,把传销人都吓跑了吗?”

  “中国这么多人,你不做有大把人做。我们这里需要的是有胆识、有魄力的人,那种看个新闻节目就怕得要死的人,你认为他在传统行业能混得好吗?”

  原来,小黄的这堂课是为了培养记者具备一定抗“负面调控”风险的能力。在行业内部,为了解释媒体揭批传销和执法部门打击传销的行动,他们将之统称为针对行业的“负面调控”。对于新人来说,这一课算得上是未雨绸缪。

  此后碰到的几名业务员,在强化、鼓励我的同时,也在继续从不同角度对我泼冷水。阿锋说,这是因为新人在考察行业几天后,如果表现得比较认同的话,往往会出现激动亢奋的心理状态,这时候推荐人和业务员一定要想办法让新人保持冷静,特别是要告诫新人在跟家人、朋友联络时,只打报平安的电话,不要谈行业里的半点儿事,以免破坏市场。

  “要记住啊,你跟家里借钱时一定要保密啊。你也知道,不带人亲自来这里体验,他是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阿锋的伞尖是我此次北海之旅的最后一站,临告别时,她除了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开卡,存款有多少,传授如何借钱的技巧外,还反复地叮嘱我要做好保密工作。

  从伞尖居住的海甸度假村出来,走在海风吹拂的马路上,我忍不住问一旁的阿锋,“假如我之前不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假如我待的时间再久些,你说我会不会真的被洗脑?”

  “每个人都有弱点,心理防线一旦被打开一个小缺口,欲望就会难以抑制。”阿锋答道。本报记者 谢洋

【编辑:邓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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