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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民工为女治病高温下工作38天猝死:获赔43万元(2)

2013年08月07日 09:01 来源:中国青年报 参与互动(0)

  从黄海罗来到工地的第三天起,长沙开始了漫长的高温天气。时至8月5日,在一份全国省会城市高温排行榜中,长沙以连续45天的高温天气高居榜首。这个城市已经40多天没怎么下过雨了。

  工地上凝固着闷热的空气。如果白天不上工地,多数农民工宁愿待在装有空调的工舍里,不愿出门。工棚区不远处的垃圾堆在太阳的炙烤下,流着青黑色的污水,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黄海罗每天差不多是宿舍里起得最早的人,洗漱、洗衣服、吃早饭,然后去工地。工友们说不出黄海罗平时爱好什么,只是说,“他喜欢干活”。

  “很多我们不愿意干的活,他都抢着干。”他的工友觉得他是在对自己“发狠”。

  来工地的40天里,黄海罗从来没有回过家。其实,他也很纠结。他和工友董师傅讲得最多的两个词是“孩子”和“挣钱”,为了挣钱却抽不出时间回家看孩子。他希望妻子来工地看他,又怕妻子来了“耽误他的工作”。

  7月8号这天,农历六月初一,他终于忍不住,让妻子带孩子来工地。那也是肖灿第一次见到黄海罗工作的样子:从工地上回来,灰头土脸,“头发上、眼睛上、裤子上、鞋子上、安全帽上……到处都是混凝土灰,满是灰黑色”。

  “看得我好心疼,感觉自己像个罪人一样。”肖灿发现对于丈夫的辛苦,自己见到的和以前知道的不一样。

  黄海罗中午带妻女在工舍后面的小饭店里点了3个8块钱的菜——这也是他平时吃饭的地方。掌勺的厨师技术娴熟,偶尔也会麻利地抓住落在菜盘上的苍蝇,捏死,扔到地上。

  他们晚上吃的是“大餐”——烧烤,肖灿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4个人只点了几串韭菜、4串肉串,两只热狗给孩子吃,一瓶啤酒两个人喝,还点了点儿别的,总共花了几十块。肖灿已经“心疼得要死”,更不用说晚上在一家家庭旅馆里住空调房又花了50块钱。

  第二天一大早,黄海罗就被工友叫了去。短暂地和妻子告别,谁也想不到,这成了夫妻俩的永别。

  一个星期后,到了黄海罗36岁的生日。肖灿想带孩子过来给他庆生。黄海罗怕把孩子热病了,没让来。而他自己,白天在烈日下切了一天的砖,晚上给楼面浇筑混凝土,这一天他挣了两个工,算是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他一直记着妻子和孩子的生日。平常除了假期,黄海罗基本会回家的日子就是妻子生日了。“他会(给我)买衣服,买好多菜。”肖灿说,“他对自己很小气,但是对老婆孩子很大方。”他也会给孩子买东西,买饼干吃,但没买过毛绒娃娃、电动车之类的玩具,他说,那些都是奢侈品了。

  黄海罗有一个发育不健全的女儿。现在6岁了,还没有3岁的妹妹个子高。肖灿带孩子来工地,董师傅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胳膊很细。”他说着,两只手比划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圈,“像个猴子一样,不会说话,只会吱吱地叫。”

  她患的是一种罕见病,叫做非骨骼发育异常性身材矮小,发病率极低。给孩子看病、治病,花去了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其实,“家里只有钱给孩子看病,并没有钱给孩子治病。”

  平日里,他喜欢叫女儿“爱崽崽”,也喜欢一遍遍听女儿含混不清地喊他“爱爸爸”。 “这差不多是大女儿唯一会说的话了。”肖灿说。

  结婚6年,黄海罗一直在外打工,和妻子所有待在一起的时间总共“不足一年”。事实上,他从14岁就开始去建筑工地做事了。他的家在一个叫富豪村的地方。但村子并不富裕,据村子里人介绍,村里70%以上的男人都在外面打工。

  但是,这不妨碍村子里富有的人家已经盖起小别墅,买了小轿车。而黄海罗一家人,和年迈的父母,住在一栋将近20年的老房子里。

  “每到春天,因为漏雨,房子基本不能住了。”肖灿向记者介绍,“但没办法,只能将就着。”房顶上因为漏水,留下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圈印记,阳台也裂开了一条缝。黄海罗一直在城里盖房子,但夫妻俩没有想过在城里买房子。

  生日之后的十几天里,黄海罗更加拼命地干活。从他的笔记本里可以看到,这段时间,一天做两三个工的日子占了多数。他生日前因为受伤休息了一天半,没人说得清,他是不是想补回那一天半的损失。

  黄海罗受伤,是因为在纵横交错的钢架上行走时,一脚踩空,虽然及时抓住钢管没有摔下来,但是腰部两侧被擦出了多道血印。包工头带着他去医院拍片,说没什么事,便开了化瘀止血的药,又回到工地。第二天,黄海罗只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下一个字:休。

  休息的日子,其实是单调的。“工地上最大的娱乐是打扑克。”一位工友说。黄海罗偶尔也打牌,但是更喜欢站在别人后面看,看别人出错牌还禁不住喊一嗓子:“牌不是这么出的!”

  黄海罗吸烟,也喜欢散烟。“他对别人手很松。”妻子非常了解他这一点。他也是个热心人,自己干完活会帮别人干。

  他的工友说:“除了在吃饭、抽烟上花些钱,海罗几乎没有别的开销。”他几乎不买新衣服。在工友眼里,黄海罗给人的印象只有两种颜色:在工地上,一身泥灰的灰白色;平时里,多是蓝色——工作制服的颜色。

  每次领到钱,黄海罗把钱都打在妻子的银行卡上——他自己没有银行卡。死后留下的钱包里,杂乱地塞着158块钱,“这差不多是他五六天的生活费”。

  黄海罗留下的遗物,除了一个笔记本,一个旧钱包,一包没吸完的烟,一盒没用完的化瘀止血药,还有一部几乎只有电话短信功能的灰色杂牌手机。肖灿把黄海罗的洗发水、沐浴露带回了家:“我还可以接着用。”

  得知丈夫出事的消息,肖灿“觉得脚一下子软了”。她领着孩子几经转车来到工地,路上已禁不住嚎啕大哭。

  后面的几天里,黄海罗躺在冰柜里,肖灿和孩子守在黄海罗旁边。每到晚上,肖灿挪过来一张桌子放在冰柜一侧,她躺在桌子上,和丈夫睡在一起。

  冰柜放在工棚区一进门的一间大会议室里。会议室外面的二楼栏杆上挂着几个大字:安全施工,拥抱安全。直到黄海罗去世三天后,才谈妥了赔偿:43万元,一条命的价格。

  如今,黄海罗的骨灰被葬在自家山林的一方坟墓里,用他最熟悉的混凝土修建而成。

  工舍里,现在已经空荡荡,工友们因为屋里死了人,都搬走了。黄海罗的床下,扔着他曾用过的红花油的盒子,旁边,散落着道士做法事留下的一地鸡毛和斑驳的鸡血血迹。

  工地停了两天的工之后,又开始加班加点地赶工期。工地上场景依旧,和黄海罗同工舍的工友已记不清他最后一天的生活。

  27日晚,工舍有3个工人在斗地主,一直斗到两点多,黄海罗看到12点就去睡觉了,然后再也没醒来。谁也不记得他最后说了什么。

  他们努力向记者回忆,隐约记得,黄海罗最后那个白天在工地上切砖:他俯身将40多斤重的砖块搬到切砖机上,一遍遍的弯下腰,再站起来,又弯下去……

【编辑:马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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