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评李某某案：一场酒精暴力性的“罗生门”

梦鸽几乎每个言行都遭到网友的批评 　东方IC供图

李某某的法律顾问兰和在法庭外遭到媒体记者的围堵追访 　东方IC供图

网络流传的李某某案人物关系图

儿子的行为祸及老艺术家，他们成为了民众关注和嘲讽的对象 　东方IC供图

　　“全民目击” 　李某某案现场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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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发经过

　　从最初人们在微博上得知“李双江之子涉嫌轮奸”开始，李某某案走进了公众视线。而在昨天法院判决之前，当事各方的描述，曾令事件变成一桩混沌不清的“罗生门”。对于法院来说，根本任务是判定案发过程是否违背了女方意愿，即是否有强奸事实。围绕这一点，被害人和涉嫌人却描绘出了完全不同的画面——一方指控的“强奸案”，在另一方口中则是一起“引诱未成年人嫖娼”的蓄谋事件。但是，无论哪一方的说法都存在着疑点，而这些疑点不但成为之后庭审时各方互相攻击的工具，也成为舆论环境中“全民推理李某某案”的最佳素材。

　　一次失控的聚会

　　根据当事人各方的描述，事情发生在2013年2月16日，大年初七，李某某跟父母在海南三亚度假的第六天。这天，李某某接到了朋友大魏的电话，大魏说他的表弟小魏来北京了，想找朋友一起出来玩玩，他已经邀请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张某。李某某立刻订了返回北京的机票。

　　2月17日凌晨，李某某、大魏、小魏相聚在北京的Global酒吧。李某某还叫上了23岁的王某和18岁的李某。酒局开始不久，李某某在酒吧相识的酒保张伟带着两位女孩来到他们的包房。其中一位女孩因为跟李某某发生争执，离开了。剩下的那位女孩，便是后来案件的受害者杨某。

　　2月17日凌晨3点多，酒吧打烊了。聚会的主角们决定去吃夜宵，酒保张伟和杨某随同前往。李某某和杨某上了大魏的奥迪Q7。一群人来到一家经营夜宵的餐馆，就座后因为交谈声音过大而跟邻桌发生口角。后来的现场监控录像显示，双方险些打起来，甚至已经有人抄起了椅子，但当对方掏出手机打电话叫人时，李某某等人快速离开了饭店，没吃东西，也没有结账。之后，李某某驾车回自己的住处，大魏和李某的两辆车紧随其后。在李某某住处的地下停车库，酒保张伟和李某先走了，剩下的人则共同乘坐奥迪Q7离开了地下车库，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湖北大厦。

　　这天凌晨，在湖北大厦的宾馆前台，大魏和张某用大魏很早以前捡的一张他人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标间——8小时的钟点房。在这个房间里，案件的6位当事人全部聚齐了——李某某、王某、张某、大魏、小魏，还有杨某。在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强奸还是嫖娼？后来当事人说法不一。

　　相关证据 　

　　医院诊断

　　杨某提供了一份由北医三院出具的“头面部外伤，脑震荡”诊断书，以及一份由北京京华友好医院出具的“因性行为造成轻微伤”的妇科证明。　　

　　精斑内裤

　　杨某提供了一条留存部分嫌疑人精斑的内裤，但其中并不包含李某某的精液。　　

　　女方供词

　　杨某提供的对案发过程的陈述，以及第一时间接触她的酒吧员工对其伤情的证明。　　

　　五人供词

　　在落入警方控制之后，五位嫌疑人被分别审讯，提供了证词。　　

　　视频资料

　　跟本案相关的几个关键地点均有视频记录下当晚几位当事人的行动，这些地点包括：Global酒吧地下一层楼梯出入口及公共吧台、宵夜所在餐厅的大厅、宵夜所在餐厅的大门外、湖北大厦的大堂、湖北大厦的电梯以及进入房间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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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争议焦点

　　这是强奸，还是嫖娼？

　　在这起案件中，多数嫌疑人承认跟杨某发生了性关系。只是，杨某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抑或甚至是收钱的？在此前的庭审过程中，各方都有不同的说法。上月，梦鸽控告酒保张伟等人涉嫌介绍卖淫和敲诈勒索，而酒吧方面则反斥其“丧心病狂”，酒保张伟更表示梦鸽的言行给他带来了名誉和心理的损害，将追究其法律责任。

　　酒保张伟，是否介绍卖淫？

　　关于张伟的身份，李某某的母亲梦鸽和张伟本人就存在不同的说法。张伟本名张光耀，据梦鸽的说法是Global酒吧领班，但张伟自己则称，他只是个学生，晚上在酒吧兼职当服务生贴补学费。张伟和李某某是认识的，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双方也存在争议。张伟曾经承认，在事发当天之前，他确实联系过李某某：“那时候是营业淡季，酒吧的主要顾客——大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为了刺激消费，我打电话邀请过李某某来酒吧玩，仅此而已。”他还表示自己并不知道李某某是李双江的儿子。对于这点，梦鸽表示并不相信。而张伟在一次向媒体的自述中曾表示，当晚在跟随李某的车离开李某某家地下车库时，曾问李某：“李某某平时挺傲气挺狂的，他家是干什么的？”李某回答：“他爸是李双江。”张伟又问：“李双江是谁？”李某答：“李双江是唱歌的，挺有名的，是个将军。”

　　梦鸽称，事发当天凌晨，在李某某还未到达酒吧之前，张伟曾经两次打电话给李某某询问是否需要安排“小姐”作陪，而李某某表示不需要。但据张伟自己的说法，这两个电话只是因为包房的预定时间已过，催对方赶紧来酒吧，他从未提出过要提供什么“小姐”。张伟称，两位女士之所以来到李某某等人的包间，是因为他看到杨某在吧台独自喝酒，而李某某等人又提出未带女伴，他才将杨某叫过去包间，而另一位女士徐某则是由他的另外一位同事找来的，两位女士互相并不认识。

　　三次机会，她为何都没逃？

　　受害人杨某在报案时声称自己是在广告公司就职的白领。但是，她的身份遭到了梦鸽的质疑。在梦鸽看来，杨某的另一层身份就是所谓的“坐台小姐”。这一点，外界舆论也有疑问。一是因为杨某在参与聚会时并未用真名，而是使用了化名；二是事发时间是2月17日凌晨，但杨某直到2月19日才报案；三是杨某在跟李某某等人的那次相处中，总共有三次机会逃离，包括消夜之前、在李某某家的停车场以及在酒店开房前，但是，她为何没有离开？

　　梦鸽称，杨某在包房中“曾不时用手抚摸其中几名未成年人的下体，进行挑逗”。她指张伟还当即表示，杨某可以“出台”，费用为1000元，且她之前也已经“出台”过多次。按照梦鸽的说法，消夜之后，李某某也未搭理张伟和杨某，是他们俩硬挤进大魏的车子，一路追随到李某某家，途中张伟一再提出让杨某跟大家“玩玩”，并最终达成口头协议，杨某的“出台费”为2000元。对此，张伟表示否认。他说，在酒吧包房里，大家只是猜拳、喝酒和唱歌，杨某被灌了不少酒，因此在去消夜的路上还吐了，之后大伙在吃夜宵时又跟邻桌起了冲突，“天很晚了，怕打不到车，也怕他们叫人过来打我们”，因此才又跟杨某上了大魏的车。后来张伟从李某某家车库先行离开，他的说法是，李某某主动提出送杨某回家，“我当时觉得也行，实在没想到他们会干出那种事”。

　　卖淫嫖娼，还是暴力性侵？

　　根据法律规定，强奸是指违背被害人的意愿，使用暴力、威胁或伤害等手段，强迫被害人进行肉体上的性行为。根据视频资料，李某某和王某曾夹着杨某走进酒店大堂，但是因她酒醉相扶还是挟持则存在争议。此外，在酒店电梯中，李某某曾对杨某有一个扬手的动作，这个动作是否一种威胁，同样存在争议。

　　嫌疑人之一张某的辩护律师赵运恒透露，在庭审调查中已经证实，杨某在酒吧时就不愿意跟5名被告人走，最后经过张伟的劝说，杨某才答应出来吃饭，她还表示：“张哥去哪，我去哪。”后来，众人从李某某家的地下车库出来，杨某上车后发现张伟已经离开，便要求下车，此时李某某开始殴打她，杨某进行反抗。赵运恒表示，李某某曾经在警方的审讯中至少三次承认打人：杨某在车上用脚乱踢，要找张伟，要下车，李某某等人用手捂着杨某的嘴，摁着她的手，抽她的嘴巴；在房间里，因杨某不愿意脱衣服，李某某抽杨某的嘴巴，王某则踹了杨某的头部。赵运恒说，嫌疑人小魏也曾多次供述称，杨某在车里喊叫，用脚乱踢，李某某和王某打了杨某的脑袋；在房间里，李某某抽了杨某嘴巴，王某踹了杨某的头部，后来李某某和王某把杨某的衣服脱光。据赵运恒的说法，大魏和张某也有类似供词，且大魏还在供述中透露，李某某曾在宾馆房间里说：“兄弟，上！”

　　事发之后，是否存在敲诈？

　　2月19日，杨某在Global酒吧负责人丁某某和酒保张伟等人的陪同下，向警方报案。距离事发的2月17日凌晨，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张伟后来表示，案发后，杨某最早是给丁某某的女朋友打了电话，之后亲自到酒吧求助。丁某某表示，杨某在事发当天中午就到了酒吧，“来的时候鼻青脸肿，作为受害者，很慌张很惊恐，眼眶、鼻梁、颧骨都是青的，眼睛有血丝，脖子上有抓伤，明显哭过。她说自己去买了避孕药吃。作为女孩子，她不敢轻易报警，第一反应就是求助酒吧”。丁某某表示，酒吧诸人只知道李某某“挺有钱，开不错的车，看着也像纨绔子弟”，事发后才上网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丁某某表示，自己是出于“义愤和对顾客的责任感”，才决定向李双江要说法。丁某某说：“一开始是张伟给李某某打电话，李某某态度很恶劣，先说自己在睡觉，把电话挂了。晚上再打，他说爱怎么样怎么样，要是有证据就告去。后来我们想，孩子不懂事，那就再找一下家里，所以我们就想着跟司机和家长联系。事情不能就这样完了，需要一个说法，是赔礼道歉或者是给什么补偿，总之要有一个态度。孩子没有担当，家里得有担当。”

　　但根据梦鸽的描述，对方直接提出了给钱的要求，“每家出10万元，李某某家先出50万元”。梦鸽称，事发后的两天里，酒吧总经理岳某、副总经理丁某某、值班经理张伟和杨某等人分别给李某某、李双江、李家的司机、李某某的朋友李某打了近20个电话以及发短信勒索钱财。对此，张伟的说法是，那20多个电话大部分都是他“六神无主”打给李某某的。跟丁某某一样，张伟表示他们从未在电话和短信里提出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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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话题

　　李某某一案引发了案件之外各方人物的粉墨登场，在公众的聚焦下，他们的言论发酵成社会话题。有网友评论：“李某某的问题引发的是更多成人社会的问题，这是一起中国式强奸案。”

　　“我的儿子善良忠义”

　　李某某案发生后，其母梦鸽四处奔走救儿，并屡发言论称李某某遭受冤屈。每次梦鸽的言行都会遭遇大量关注和批评，有网友表示：“把李某某送上被告席的不是杨某，不是法院，而是你——梦鸽，他的母亲。”

　　“病理性醉酒”

　　今年7月，有媒体报道说，李某某案律师或借“病理性醉酒”作无罪辩护，此事立即引起了公众的愤慨，舆论热议不断，“病理性醉酒”成为网友调侃的对象。之后，有法律专家表示，在中国，所谓“病理性醉酒”还停留在概念。随着案情的发展，“病理性醉酒”作为“无罪辩护”的陪衬渐渐淡出公众视野。

　　“保护老艺术家”

　　7月10日，李某某两名新任律师露面并公开发布声明称，李某某案系经“多名成年男女酒吧人员陪酒劝酒大量饮酒”之后导致的。声明特别指出，媒体有义务“爱护和保护”未成年人和老艺术家。声明一出，“保护老艺术家”等字眼立刻登上各网站头条，同时成为网友们新的攻击点。不少媒体人和专家教授分析表示，保护老艺术家并非媒体法定义务。

　　“强奸陪酒女危害小”

　　7月16日下午1时，微博实名认证为“清华大学法学院证据法研究中心主任易延友”的微博称：“强调被害人为陪酒女并不是说陪酒女就可以强奸，而是说陪酒女同意性行为的可能性更大；另外，即便是强奸，强奸陪酒女也比强奸良家妇女危害性要小。”当日下午，易延友发微博修正自己的说法：“关于最后一句，修正如下：强奸良家妇女比强奸陪酒女、陪舞女、三陪女、妓女危害性要大。”不到24小时，该微博的转发和评论均接近10万。除了网友的指责、质疑甚至谩骂，央视主持人白岩松也在节目中称易延友“违反常识、突破底线、冒犯公众”。7月17日下午，当事人易延友对其言论致歉，并删除了“强奸陪酒女危害小”言论的相关微博。　　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