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五重铁门内深夜被挖眼 警方调查称是自残

进入黄超强所住的311号病房，要经过五重铁门

黄超强的双眼，已永久失明

　　是工仔，不要管我啊，回去看好你的孩子。”10月4日中午，被问及双眼如何受伤时，羸弱的黄超强留给了女儿这样一句难解的话，此后他口齿不再清晰。

　　说此话前十多个小时的深夜，茂名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在交班前查房时发现黄超强双眼被挖。事发时，黄超强入院仅13天，他所住的男病区和外界之间有五重铁门。

　　尽管警方很快公布了调查结果——自残，但黄超强的家人依旧难以置信：一个双手颤抖、走路尚需扶墙的老人，如何毫无声息地自挖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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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名入院

　　10月11日17时，傍晚的余晖射进病房，双眼蒙着纱布的黄超强，侧身躺在高州人民医院眼科病床上。他肿胀的双手，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不肯放松。附耳低言许久，黄超强颤抖的十指才一个一个地慢慢松开。随后，黄超强不停地自言自语，没人能听懂他在讲些什么。

　　老人偶尔呻吟，照顾病人的二女儿黄芸姗，不停地替父亲捶背捏脚。每每想起父亲的过往，黄芸姗便会不自主地将头扭向一边，黯然神伤。她记得父亲刚送进医院时，状态比挖眼后要好许多。

　　今年3月，家住阳春市三甲镇的黄超强开始出现脑中风迹象。之后，他被家人送往阳春市人民医院检查。其间，黄超强一直吃药，并在医院接受了治疗，但病情并未见好转。从6月开始，家人发现老人时常头晕，记忆力减退，并伴有失眠、胡语和行为紊乱等现象。听闻临近的茂名市第三人民医院，是一家以心理治疗为主，规模较大的二级甲等医院，9月20日中午11时，家人带着黄超强慕名从阳春市赶往高州市，将老人送进了该院精神科。

　　羊城晚报记者从院方拿到的一份入院诊断显示：黄超强有脑器质致精神障碍，血压偏高160/90，伴有乱语现象。入院后，院方予以“喹硫平”等抗精神病药物及降压药物治疗。

　　据主治医生卢鼎灿介绍，家属离院后，黄超强病情趋于不稳定状态。为便于看护，老人被安排住进男病区3楼，与第1、2层病人隔开。接着其有抚摸病人行为，意思就是要求回家，老人身体也渐趋虚弱。

　　遵照家属电话要求，鉴于其体质差，院方对黄超强补充了营养。但在家人第一次10月1日探望前，院方称黄超强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行为异常。

　　以头撞墙

　　10月1日国庆节，在入院的第10天整，黄超强妻子、大女儿黄阿妹、二女儿黄芸姗等家属共5人，带着苹果、煲好的猪骨汤到医院探望他。黄芸姗回忆称，当天见到父亲时，其躺在男病区3楼的病床上，仍不能开口说话，但表情看起来比较愉悦，因为家人终于来探望他了。

　　“我们当时看到爸爸时，见他身体变得虚弱了，有点不放心。”黄阿妹回忆，她从病床上将父亲扶起来喝汤，黄超强虽不能开口说话，但拒绝要人搀扶，自行起来了。去病区接待室时，黄超强明显表现出体力不支，走路要扶墙，且视力模糊。

　　据家人回忆，黄超强在接待室，当女儿将煲好的猪骨汤递到他手中时，其双手发抖根本端不住。大女儿黄阿妹称，父亲喝了几口汤后，便闭口停住，表现出很疲倦老想睡觉的神情。与此同时，她看见父亲额头上有伤痕，问医生怎么回事时被告知，黄超强曾以头撞门，幸被及时制止。

　　一同探病的黄芸姗告诉记者，10月1日见到父亲的情形，让家人多少心有顾虑，“因为爸爸身体明显越来越弱了，我们又提出让医院给他补充营养”。此外，姐姐黄阿妹见同病房的病人手脚都采取有不同程度强制措施，唯独黄超强没有，其再三问医生父亲有没有暴力倾向，得到的答复是没有。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身体弱，怕他打别人，更怕别人打他，他承受不起。”黄阿妹如是称。探望完黄超强，其家属一行5人离开医院，心有忐忑地回到了阳春市。此后的沟通，黄超强家人便只是通过电话，了解他的近况。

　　根据医院召开的会议记录显示，家人探病归去后，黄超强不配合进食，医院不得不采取“灌食”。不想在3天后的深夜，竟然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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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挖眼

　　黄超强小儿子黄应远回忆，10月4日早晨，他看到手机上有医院两个深夜的未接电话，随即回拨，对方告知他父亲眼睛受伤了，已被转往高州市人民医院。根据电话指引，黄阿妹和黄芸姗两姐妹当日先后赶到高州市人民医院，这时她们才被告知：黄超强的双眼，疑被自己挖了出来。

　　当后到的黄应远赶到后，姐姐黄阿妹递给他一包东西，称是父亲的两个眼球。黄应远当即捧着眼球，和叔叔来到医院辖区的高州市石仔岭派出所报警。此时他得知，医院已先于他报案，但警察赶到医院后，已没有现场。茂名市卫生局的工作人员称，4日上午他们接到院方报告，立即组织工作人员调查情况，得知医院还没有报警时，马上指示报警。

　　“当时要是想到报警，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谈及报警，茂名市第三人民医院副院长梁郁驰表示很无奈。其称当时根据现场情况判断，觉得是病人自残且是医疗问题，故没有想到其他。紧急情况下的反应是救治病人，然后呈报卫生部门。

　　11日下午，在院方的带领下，羊城晚报记者来到事发病房。黄超强所住的男病区311房间，进入其内要经过五重铁门。隔着约2米宽的走廊，事发病房与医生办公室隔窗相望。院方介绍，3日晚上11时30分，医生查房时并未发现异常；11时50分，值班的一位医生和两名护士交班前查房时，发现黄超强脸上和手上有血。事发时病房的门窗、玻璃，完好无损。

　　据院方称，当时病房内很安静，其他8位被采取强制措置的病人似乎在睡。急救包扎中医护人员撑开黄超强的眼睑查看时，他也表现得很安静。两次查房间的20分钟内，医护人员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声音。而最关键的一点，医院称鉴于保护病人隐私，事发的311房，并未安装摄像头。

　　对于事发后，见黄超强双手有血的说法，记者从高州人民医院负责急诊的眼科医生黎作为处得到证实。其称他赶到事发地点时，确有看见“被挖眼”后的黄超强，神情淡然，他按住其眼睑才发现已完全坍塌。接诊回医院的路上，黎作为接到电话说眼球找到了——在老人病房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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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调查

　　记者走访事发现场发现，外来人员要进入事发病区，确实困难。进入男病区黄超强所住的311号房，首先要经过一道侧方大门，每到夜间都会上锁。而进入病区楼后，走进病房楼有一道铁门，再经过二层和三层楼之间的两道铁门，方可进入黄超强所在病区，而311号监护病房也有铁门，这五道门需用钥匙才能逐一打开。由此，院方排除是外来人员所为。

　　但就在这样一个重重上锁的监护病房内，距离看护办公室不足10米，黄超强双眼何以默无声息地被挖出来，令人匪夷所思。事发后院方回应称，初步判定系老人自残。因为在病房内发现异常后，其他精神病人仍被束缚着，而当时黄超强双手、脸上都是血，由此排除同房精神病人所为，但这仍引发质疑声一片。

　　10月10日，鉴于案情重大且疑点重重，广东省公安厅随即派遣相关工作人员，到事发病房调查。警方的调查反复试验病人有无挣脱约束皮带的可能。11日，经省公安厅法医及痕迹专家科学鉴证，公安机关结合现场勘查及伤情，茂名警方对外公布，认定黄超强双眼被挖，符合伤者自己主动形成的行为。除此之外，警方并不愿提及过多。

　　对大女儿黄阿妹而言，一个细节挥之不去，却又难以理解。10月4日上午，当她赶到医院看见父亲双眼蒙着纱布，追问何以受伤(尚不知双眼被挖)时，黄超强情绪激动，只说了一句话“是工仔，不要管我啊，回去照顾好你的孩子”。之后老人胡言乱语，口齿表达不清，家属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记者试图向当时值班的护士(后被免职)了解情况，但遭到院方的婉拒。院方只表示，院方负有相应责任。

　　11日下午，在警方对外公布调查结果后，茂名市第三人民医院院长黄文华就调查结果称，医院在黄超强双眼被挖事件中，确有监管不到位的责任。主要涉及医务人员对病人病情估计不足，入院后监管不到位，医院将依照国家相关法规，对患者进行赔偿。而对于医院及病人状态的评估标准，以及管理制度的完善，院方表示不便过多谈及。

　　截至13日记者发稿，躺在眼科病床上的黄超强，仍然神志模糊。面对警方的调查结论，一家人笼罩在阴云中，挥之不去。其二儿子黄汉新称，他们仍难以信服警方的调查结果，一方面家人将申请行政复议，另一方面正考虑找律师走诉讼途径。黄汉新表示不管如何，真相是一定要能说服自己，而关于赔偿，他不知下一步将具体走到哪里。（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罗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