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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投毒案昨开庭 杀人动机成庭审争辩焦点

2013年11月28日 13:27 来源:北京青年报 参与互动(0)

  黄洋母亲被媒体围住采访

  庭审现场有多家媒体旁听并进行了网上直播

  昨天上午,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复旦大学寝室投毒案,被告人林森浩作为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坐在被告席上。他被指控向宿舍饮水机投放剧毒的N-二甲基亚硝胺,导致黄洋死亡。法庭上他表情平静,说话声音很小,以致法官频繁提醒他大声说话。

  面对公诉方提出的指控、列举的证据,林森浩反复说着没有异议。他唯一否认的,是公诉方因“生活琐事”起杀心的指控。他说,自己只是愚人节想整一下黄洋,让他难受一下,没想到会杀人。这个从侦查阶段就让警方觉得十分牵强的理由,在庭审时被林坚持到最后。

  傍晚6时15分,该案庭审结束,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将择日对该案做出宣判。

  4月1日,黄洋在早上喝了宿舍里的桶装水后,一直呕吐不停。这个复旦大学2010级的硕士生,不得已叫来师弟吴鑫铭陪自己一同去医院输液,但症状并未因此减轻。

  吴鑫铭后来对警方回忆,送黄洋回宿舍后,吴鑫铭在校园里碰到和黄洋同宿舍的研究生林森浩。他主动上去打招呼,说黄洋身体不适,输了一天液。林森浩并没有太大反应。第二天,作为实习医生,林森浩还在中山医院给黄洋做了B超检查。直到4月16日黄洋去世,林森浩曾多次去医院探望。

  7个多月后的11月27日,林森浩作为此案的犯罪嫌疑人,坐在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他被指控向宿舍饮水机投放剧毒的N-二甲基亚硝胺,导致黄洋死亡。法庭上他表情平静,说话声音很小,以致法官频繁提醒他大声说话。

  面对公诉方提出的指控、列举的证据,林森浩反复说着没有异议。他唯一否认的,是公诉方因“生活琐事”起杀心的指控。他说,自己只是愚人节想整一下黄洋,让他难受一下,没想到会杀人。这个从侦查阶段就让警方觉得十分牵强的理由,被林森浩坚持到最后。

  宿舍第三人提示确定毒物

  吴鑫铭是在4月1日中午接到黄洋电话的。等他从闵行区实习的医院赶到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看到黄洋正在打吊针,人显得很累。他后来在对警方的口供中说,输液室里太嘈杂,自己也没有细问病情。医生说黄洋吐得厉害,又正在发热,需要多输液防止脱水。但直到输液结束,黄洋体温还没下降,他自己要求注射了退热针。

  黄洋住在复旦大学枫林校区西苑20号楼421室,宿舍里本来有三个研究生同学。神经外科专业的葛俊琦3月29日起就没在宿舍住,影像医学与核医学专业的林森浩正在中山医院超声科实习。

  吴鑫铭回忆,回宿舍的路上,黄洋说,他早上起床后,习惯性地喝了口饮水机里的水,感觉有股异味,便吐了出来,可已经咽下一小口。上午去图书馆自习期间,黄洋发烧、恶心,吐了很多次,不得已中午自己到医院来看病,但医生也不能确定病因。记者了解到,该情况黄洋也曾向多名同学叙述过。

  下午4点,黄洋回到宿舍就躺倒在床上,吴鑫铭帮他重新买了大瓶矿泉水,在离开的路上碰到了黄洋的舍友林森浩,提了句黄洋的病情。6点多钟,同学王欢来看望黄洋。王欢后来对警方说,仍在躺着的黄洋特意叮嘱他换个新杯子,帮忙倒杯水喝。

  同学付令元回忆,黄洋怀疑自己是胃穿孔,跟林森浩说要去超声科做检查,林森浩说好。

  第二天下午,王欢和黄洋的师兄孙希才一起到421寝室看望黄洋,发现黄洋还在公共盥洗室里呕吐,面部水肿。大家担心黄洋的情况不好,带他去中山医院超声科进行全腹部检查,检查的正是林森浩,检查结果是各脏器并没发现异常。

  在急诊科,黄洋进行了肾功能、肝功能、血常规等检查,发现他血小板低,肝功能损伤。当晚,黄洋留在急诊留观室治疗,血小板一直在下降。孙希才看病情严重,电话通知了黄洋远在四川的家人。

  4月3日下午,黄洋被转到ICU,但病因仍不确定。医学院的同学们都感觉不像是普通的食物中毒,孙希才提议进行毒物分析。王欢等同学在警方的笔录中称,医生提供无菌容器和委托书,和同学们分头搜集黄洋的尿样、血样、水样,由同学联系专业的毒化检验中心检验,但并未监测出结果。

  黄洋的父亲黄国强在晚上8点多赶到上海,去ICU看了看黄洋,然后到黄洋所在的宿舍住下,见到了林森浩。黄国强对林森浩说,黄洋的病情很不好。

  4月5日下午,付令元和盛磊、林森浩约好去看黄洋,大家隔着ICU的玻璃和黄洋用对讲机做交流,只有林森浩没有和黄洋通话。付令元在警方笔录中说,林森浩后来说,黄洋血小板低,可能是医生用药不当造成的。

  到了4月6日,黄洋开始鼻出血,意识模糊,痛苦地挣扎,医护人员用束缚带把黄洋四肢绑在床上。王欢后来对警方回忆说,黄洋昏迷,全身插满导管,有静脉导管、气管插管、导尿管等。到4月16日去世前,黄洋全身浮肿、大片皮下出血淤斑,很难认出原来的模样。

  直到4月7日,医生还和医学院的同学们商量,搜集黄洋的日常用品监测,但仍没有结果。

  直到4月8日晚上10点多钟,和黄洋同宿舍的葛俊琦给孙希才打了个电话,提示他注意N-二甲基亚硝胺这一物质。这时,林森浩刚好走进宿舍。葛俊琦不方便多说,用短信把物质名称给孙希才发过去。葛俊琦后来做警方的笔录时说起这段经历。他此时的怀疑目标,已经直接指向林森浩。

  毒物注入宿舍饮水机

  葛俊琦4月1日才回到宿舍住。他在给警方的证言中说,黄洋住院后,林森浩明显睡得晚了,在网上泡着打游戏的时间也长了。

  看过黄洋的病历后,葛俊琦发现,黄洋有肝衰竭的症状,感觉像是中毒。不久后,他突然想到,林森浩曾做过和肝损伤有关的实验。

  4月8日晚上10点多钟,葛俊琦在数据库中查询林森浩发表过的论文,发现林森浩曾使用N-二甲基亚硝胺,制造肝脏纤维化的病态大鼠。他随即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师兄孙希才。

  转天,孙希才联系到检测中心,提出检测N-二甲基亚硝胺。工作人员希望他们提供同样的物质做比对。王欢在证言中说,当天打听到上海一家卖化学用品的公司有N-二甲基亚硝胺,匆忙赶去买了1克,付完钱就拿着物质去送检。检测结果证实,黄洋喝过的水样中存在N-二甲基亚硝胺。王欢随后将情况反映给学校的老师。

  4月11日,复旦大学保卫处向上海市公安局文化保卫分局报案,根据葛俊琦的证言,警方很快锁定林森浩。在庭审中,公诉方指出,面对警方4月11日的两次询问,林森浩并没有供述自己投毒的行为。

  根据庭审时检方提供的证据,警方通过林森浩电脑里的上网记录发现,4月1日黄洋发病当晚,林森浩就在以“二甲基亚硝胺”、“味道”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并查看了该毒物致死的两个相关案例,案例中被害人都是服下2克左右毒物就死亡了。到4月7日,林森浩搜索二甲基亚硝胺的相关网页有48个。随着案情进展,搜索关键词也变成了该物质的“检测方法”、“法医鉴定”等等。

  警方确定林森浩存在重大嫌疑。4月12日,警方立案侦查,再次传唤了林森浩。公诉方称,林森浩承认了自己的投毒行为,但称自己投放的是N-二甲基亚硝胺和福尔马林的混合液,大约30ml。在随后的询问中,林森浩又承认,自己投放的是N-二甲基亚硝胺原液,总量约50ml。林森浩在法庭上也承认,自己第一次并没有完全如实供述,主要在量上有所隐瞒。

  3月31日下午,林森浩和同住20号宿舍楼的盛磊约好在中山医院食堂吃饭。盛磊在证言中说,吃完饭,林森浩说要去取东西,两人约在超声科附近的过道碰头,林森浩拎了个黄色医疗用废弃袋。根据复旦大学提供的监控录像,下午5点41分,盛磊和林森浩从枫林校区东苑走到西苑,并在5点47分到达20号宿舍楼,各自进了房间。10分钟后,林森浩拿着黄色袋子走出宿舍大门,来到对面的第二教学楼,把东西丢在电话亭旁边的垃圾桶,在5点29分回到宿舍楼内。

  在宿舍楼里的10分钟内,林森浩完成了N-二甲基亚硝胺的投放。在法庭上,林森浩说,宿舍里的饮水机当时只剩高度两三厘米的水。他想先把水桶拎起来,感觉不方便,便用左手把水桶推到一边,然后用右手把瓶装的原液顺着水桶和饮水机间的水槽倒下去,又把一支注射器内的原液也挤了进去。有几滴原液溅在水槽外,黄色的液体十分显眼,他便拎起一瓶矿泉水,把残存在外面的原液冲到水槽内。随后,他把垃圾分头丢弃。

  当晚,他就上网搜索了“二甲基亚硝胺”的相关信息。“黄色液体气味很重,黄洋也许会发现。”在法庭上林森浩说,但他随后又想“随它去吧”。

  黄洋当晚9点40分回到宿舍。第二天就是4月1日,黄洋8点多起床,习惯性地接了一杯水喝。林森浩在法庭上称,自己躺在床上,听到黄洋喝完一口后,像被呛到似的吐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干呕。林森浩躺在床上装睡,不敢动。恰好有同学打电话来,林森浩趁接电话的机会离开宿舍,等他回来,黄洋已经收拾书本去自习了,到中午因身体不适进了医院。

  投毒只是愚人节玩笑?

  黄洋中毒事件,在社会上引发了种种猜测,一时导致“人人都是福尔摩斯”。各方人士推测出来的作案动机有“情杀说”、“竞争说”等等。上海警方在首次披露案情时称,经警方初步查明,林森浩因生活琐事与黄洋关系不和,心存不满。

  但在法庭上,林森浩否认了“生活琐事导致不和的说法”。他说,自己和黄洋并没有直接的矛盾和冲突。而作案动机“是个巧合”。他说,3月30日晚上,一帮同学在聚会,黄洋说起愚人节要到了,他要整人,边说边拍着同学付令元的肩膀。林森浩想,那就我先来整整你吧。

  林森浩想到了自己熟悉的N-二甲基亚硝胺。证据材料显示,2011年,林森浩参与了博士生吕巍巍的实验。吕巍巍为了制造一批肝纤维化的大鼠用于超声检测实验,从天津一家化学试剂厂邮购了N-二甲基亚硝胺原液。实验中,他们和其他研究生给大鼠以每千克体重50毫克原液的比例进行注射。初次尝试,因为稀释比例掌握不好,导致一只大鼠死亡。随后的实验中,70只大鼠,有10只因为肝衰竭死亡。

  林森浩根据相关实验,撰写了多篇学术论文。他在3月18日定稿的毕业论文,也与这一系列实验内容相关。

  林森浩在法庭上称,实验剩下的N-二甲基亚硝胺还留在中山大学11号楼影像医学院204室,但自己没有钥匙。3月31日,他找到博士生吕鹏,借口自己到204室查看东西,让吕鹏带着自己到204室,发现实验留下的原液,还在屋里左手边的柜子中。其中有一个原液瓶,旁边还有一支注射器,里面存留着实验剩下的原液。据公安机关调查,原液瓶是100ml的容量,其中原液存有50ml。该结果由林森浩签字确认。

  因为吕鹏在,林森浩没有马上下手取原液。过了一会儿,吕鹏到核磁共振检查室工作,林森浩又借口要去取东西,拿了个黄色的医疗用废弃袋,找吕鹏要了钥匙,自己去204室取了装有原液的瓶子,并带到自己实习的中山医院超声科,放在角落里。

  林森浩在法庭上称,曾想过投放原液的地点,考虑到黄洋的水杯是白色的,黄色的原液投放太明显,最终选择了向饮水机下手。

  林森浩反复强调,自己并没有杀死黄洋的想法,只是“想让他难受难受”。

  黄洋住院后,林森浩也一直非常忐忑。他在法庭上称,4月3日,医学院的同学们把水样送检,林森浩曾非常担心,希望剩下的N-二甲基亚硝胺能自己挥发。4月4日,他还曾冲洗过投毒的水桶,所幸当时的检测并没有查出异常。这让林森浩觉得奇怪,也觉得庆幸。4月4日晚,林森浩便将寝室里的水桶还回宿管那里。宿管张卫的证言中称,自己还记得林森浩还水桶时神情自然。

  随后的日子里,他除了频繁上网搜索和N-二甲基亚硝胺相关的内容,还至少三次去医院看望黄洋,但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同学记得,林森浩曾经提过,是否可以用中医的方法给黄洋治疗。黄洋的父亲记得,林森浩曾经提过,是不是该给黄洋做肝移植。

  有一次,林森浩几乎说出真相。他曾当众说,黄洋是不是中毒了。林森浩在法庭上回忆,自己看到黄洋的父亲立刻投来怀疑的目光,又改口说“是不是重金属中毒了”。

  林森浩供述,根据自己大鼠实验的经验,他认为黄洋病情严重只是一个过程,只要熬过去就会好,因为注射过原液的大鼠越活到后面状态反而越好。但他也承认,这种说法并没有相关实验做支撑。

  公诉人指出,即便按大鼠以每千克体重50毫克原液的比例,以黄洋60公斤的体重,能承受的原液量也不超过3克。而林森浩投放在饮水机里的原液量,至少是此量的20倍以上,以他的医学常识,应该知道这足以致死。

  法庭上,公诉人问林森浩,你觉得黄洋实际喝下去多少原液。林森浩反问:“你自己喝一口然后吐出来试试。”

  内向者和外向者

  虽然林森浩一再坚持,但警方觉得“投毒是愚人节玩笑”让人难以置信。监控录像显示,在4月15日下午的一次询问中,民警对林森浩说,你的作案动机很牵强。林森浩再次做了肯定答复,又说,黄洋的玩笑让他“想到平时的一些小问题”。

  黄洋出生于1985年,是四川自贡荣县人。林森浩则在1986年出生于广东汕头。两人都是在2010年被保送到复旦大学医学院攻读研究生的,并在2011年8月成为室友。两个家庭都不富裕,黄洋的父亲是四川荣县盐厂的一名下岗职工,后来到中学做宿舍管理员,母亲是当地供销社的下岗职工。林森浩的父亲早年在一家服装厂打工,母亲则在镇上的工厂里收购废品。

  林森浩在法庭上说,自己和黄洋没有直接的矛盾和冲突。两人同宿舍后,关系一般。他觉得黄洋“自以为是”,“对人对己的标准不一样”。

  在同学眼里,黄洋比较外向,热衷社会活动,曾作为志愿者远赴西藏墨脱支教,还曾担任复旦大学枫林校区赛扶团队领队,获校内辩论赛最佳辩手。此外,黄洋学业突出,同学吴鑫铭说,黄洋喜欢炫耀自己的学术能力,会引起别人的反感。黄洋还对从商非常有兴趣,尝试从商失败后,才考虑考博士。

  黄洋偶尔会直言不讳地批评林森浩。盛磊回忆,有一次,黄洋假借林森浩的名义批评葛俊琦在宿舍乱丢东西,正好被林森浩听到,林森浩私下跟同学付令元表达了对黄洋的不满。

  相比来说,同学普遍反映林森浩十分内向,平时不怎么和同学打交道,但他为人很有礼貌。宿舍的几名管理员都反映,林森浩平时出入都主动跟他们打招呼,非常客气,所以管理员对他都印象深刻。

  但林森浩的导师丁红和同学在给警方的笔录中提到,林森浩为人自我,说话直接,容易伤人,也比较记仇。他在中山医院实习期间,也因受科室老师批评,私下跟同学抱怨过。

  林森浩经常为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担忧。林森浩曾获得2012年研究生国家奖学金,这是非常难得的荣誉,奖金有两万元。葛俊琦对警方说,当时黄洋和同学起哄让林森浩请客,但林森浩未置可否。

  黄洋还曾和同学们商量去东南亚做毕业旅行,林森浩也不积极。盛磊对警方说,黄洋有些嫌弃林森浩的小气。

  421宿舍的三人曾经分摊饮用水的水费,但2013年2月起,林森浩不肯再参与买水。同学们推测,这应该是因为经济原因。

  两人面临着毕业,黄洋以优异成绩考取博士。也有教授表示,只要林森浩英语过线,就可以录取他为博士生。但林森浩放弃了报考博士计划,准备到广东一家医院工作。同学们推测,他的决定主要也是出于经济考虑。

  法庭上,公诉方认为,林森浩性格内向,自视甚高,平时和黄洋相处的矛盾以及相比之下考博的挫折,会让他无法忍受,因而产生犯罪动机。

  但在法庭上,林森浩从不做过多辩解。即便听到同学、导师等人对自己的评价,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那是别人对我的看法,每个人的看法都有不同。”

  法庭审理从昨天上午9点半持续到傍晚6点15分,辩护律师对林森浩做出有罪辩护,提出林森浩并没有直接杀人的故意,也因自愿认罪、态度较好,有从轻的情节,希望法庭考虑轻判。

  在法庭上少言寡语的林森浩,在最后陈述时也只淡淡地说了几句话。“我在看守所这几个月,一直都在尝试找到我犯罪的根源。听完公诉人的说法,我也很有感触。”林森浩说,“我的行为造成同学的死亡,给他的家庭造成沉重的打击。我确实罪孽深重,也对不起父母30年的养育之恩。我一定接受法院对我的任何处罚。”

  这应该也是林森浩第一次对黄洋的家人表示歉意。

  文/本报记者 赵卓  本版供图/cnsphoto

【编辑:张培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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